第30章 满眼人间疾苦

看到这对母子的惨状，秦淮想花钱置办棉被之类的念头全部消失，冬天如果没有粮食，等待他们兄妹的命运，不会比这个忍疼把孩子随便扔给别人下葬的母亲好到哪里去。

即将到来的冬雪，不知道会掩埋多少散落在外的无名尸骨。

六一年，是荒年。

有人认识那个女人说：这个女人的家就在城郊，她男人去年冬天出去找钱养家，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人早没有了，家里还有婆婆和念书的小叔子。

婆婆偏心小叔子，家里的口粮都给他吃了，这女的天天出去要饭，要回来的食物，先要给小叔子，然后是婆婆，最后才能是她和孩子。

这种人人吃不饱的时候，她又能要到多少东西，小叔子今年考上大学，家里唯一的棉被带去学校，前几天温度骤降，孩子连病带饿没撑住被冻死了。

发现的时候，他的头垂到了床边，地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女人抱着孩子躺在炕上哭了几天，婆婆还说晦气让她早点把孩子扔了，做母亲的觉得孩子受尽了苦死的，非要给孩子下葬，村里人不愿意她把未成年的孩子葬在村里，把她赶出来。

没办法她只能背着死去的孩子胡乱走，走到邮局想出了这个办法。

听到这里，秦淮的心像是重重压了一块石头，无比悲伤，明明自己日子一塌糊涂，可还看不了这满眼人间疾苦。

慢慢走回村子，远远地就有人说：“秦淮，你跑哪去了，快回去看看吧。”

又有什么事？秦淮慌忙往家里跑。

才看到家里的破柴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大声的咒骂：“我生你们养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爹娘都饿着，你们在家里藏着这么多粮食，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出你们这一窝不会过日子的畜生啊，气死我了。”

是养母李兰的声音，秦淮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快，才看到自己买肉，就回来了。

大力一脚踢开门，冲进去看见秦小米蜷缩在地上，母亲李兰披头散发，骂完抬手要打，他飞快到前面匆忙拦住说：“你给我住手。”

秦小米见到他来，才大哭说：“哥...”

“小米别怕，站到我后边来。”秦小米爬起来跑到秦淮身后。

李兰说：“畜生，你敢对我动手。”

干瘦老太婆一手揪着丫头，厉声骂，说：“狗东西，敢对你妈呲牙，我闺女就是养条狗，都比养你这个畜生强。”

小男孩秦西林高兴地喊：“妈，打死他，打死他。”小小的孩子一脸戾气。

秦淮看向委屈哭着的妹妹安慰了她几句，才冷冷看向李兰说道：“妹妹惹你不高兴了，她还小不懂事，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你想打死她？”

老太婆恼怒地说：“该死的，这个家谁做主？当娘的拿点粮食，这个死丫头居然说你们还要吃，你们配吃吗？你是捡来的，她俩都是丫头片子，家里的粮食都是西林一个人的，这规矩你们都不知道？”

丫头说：“哥，娘和姥姥要把家里的粮食和猪油都翻出来带走。”

秦淮寒着脸冷冷说：“我还真不知道呢，我们几个就活该饿死？”

秦淮的反应让李兰愤怒不已，以前这孩子像个温顺的小狗一样，不管怎么说怎么打，都不敢吭声，今天是怎么了？

“这个家有你这个外人说话的份？你要不是我们捡回来养大，现在早不知道进了哪条野狗肚子里了，挣钱了都该给我，这是你欠我的。”

李兰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反了，反了，这还得了。

她气，却没想到秦淮居然还阴沉着脸顶嘴说：“我没要你们养我，要是当初能选，我情愿被狗吃，也不想当你们的儿子。”

这是懦弱的秦淮？从小被打怕了的秦淮？

老太婆暴跳如雷，说出李兰的心里话：“反了，反了。”

粮食是这个年代最宝贵的东西，是兄妹三人的命，以前不敢吭声，但是现在的秦淮已经不是过去性格懦弱的秦淮，粮食要养两个年少的妹妹，不事关生死决不能让人拿走，哪怕是亲生爹娘也不行。

事实上有些亲人的伤害，其实来的比外人更多更毒。

李兰脾气就很暴躁，听到秦淮居然敢责问自己，气冲冲走到秦淮面前，抬手想给他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可能是在教训他那天不把肉给自己。

不想秦淮抓住她的手往外一摔，李兰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顺势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秦淮一字一句说道：“你们还知道你们是妹妹的亲爹妈，就做点爹娘该做的事，把年纪那么小的他们扔在家里不管，听说家里有粮食就回来搜刮，爹娘不是你们这么做的。”

李兰可能是被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挽胳膊撸袖子又来打他。

秦淮跑到一边，她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敢躲，你过来让我打死你了事。”

“有个当娘的样子吧。”

围观的村民听到这里都纷纷指责李兰。

“秦淮你还不知道吧，你妈要带小米走，搜刮粮食只是顺带，她要带走小米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说出来吧，让大家都评评理。”

秦小米抬起头哭道：“哥，妈要带我出去享福，我说要上学不去他们就打我。”

秦淮立刻转向了李兰问说：“你要带小米出去，带她出去干什么？”

李兰气急败坏地说：“这个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我自己生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你这个野种来管？”

“他俩都是我妹妹，谁都不能带走。”

丫头和秦小米在边上哭喊说：“哥，我们哪都不去，只想跟着你。”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从门外摇摇摆摆走进来一个穿得花里胡哨、拿着大烟袋吞云吐雾的乡下妇女，不耐烦地对李兰说：“怎么回事，我在外面等半天了，怎么还没弄好，咦，两个黄毛丫头，是哪一个？”

李兰的手指指向了秦小米，两个妹妹慌忙跑到秦淮身后，秦淮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都别怕，有哥哥呢。”

那个妇女来到秦淮面前笑说：“小鸡崽子，还在老娘面前逞英雄，一边去吧。”随手一拨就把秦淮拨出去很远。

秦淮没防备这妇女竟然如此暴戾，吃了她的暗亏。

村里人在远处冷眼旁观，有李兰在，外人不是很方便出来说话。

妇女一把抓住秦小米看向李兰，见李兰点头，便抬手托起秦小米的下巴，另一只手把大烟袋塞在嘴里，粗暴地伸手掰开小米的嘴，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会含糊不清得说：“牙口不齐，是个没福的，还凑合吧，就她了。”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