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奴才求您了
进忠半点力气也无,几乎是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那双他曾温柔爱抚的柔嫩娇手,没了染得精致的丹甲,干枯老迈好似枯树。他咬牙挣扎起身,跌跌撞撞至镜前,他尚记得在这镜前,他为她盘发,哄她好似天仙模样。如今镜中却只见她形容枯槁,一头灰白杂乱的头发再不复往日精致。
嬿婉,你怎会如此?
“主儿,喝汤了。”
“不要!不要!”进忠仿佛从卫嬿婉的身体被挤出,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无力瞧她挣扎着被王蟾按住,春蝉将一碗形色怪异的汤硬生生灌进她嘴里。
随之而来的便是五脏六腑地灼伤与越发昏沉的脑子。
“进忠……”
“嬿婉……”
进忠猛地从这噩梦中醒来,几乎是仓皇着几步撞到镜前,镜中人如他记忆般清丽动人,他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抚上镜中人眼角泪光,转而镜中眼神由心疼转为狠辣:“嬿婉,别怕。”
待他回过神了,才发现又是十五,上次是七月半,这次是中秋节,想来他与嬿婉竟得了一月换一次身的奇遇。
这倒也好,她如今在长春宫,他们不好多联系,有了这般奇遇,兴许哪日便能救命。
“嬿婉,你可醒了?”外头有人敲门。
进忠赶紧敛了头发,去开门,“莲心姑姑,您怎么还亲自给我端了饭来,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莲心受过皮肉苦,虽然也不满嬿婉抢了她在皇后跟前的风头,可瞧她昨日被嘉贵妃吓成那般,又将心比心可怜她。她心下嘲笑自己,做圣人,自己没那般大方,原谅不了主儿送了她去王钦身边受罪,可做坏人,她又狠不下心,做了半截,又不忍心。她扯出个勉强的笑:“你身体不适,我不过随手之劳,哪里说得上折煞。”
进忠想着宫女的活计,他还真不一定能做好,怕露馅,他便顺势说:“我头实在还晕沉得很,可否麻烦您在皇后娘娘那儿再帮我告假一日?”
“好,你歇着便是。我去帮你说一声。”
送走了莲心,想着今日是李玉上值,他本也是歇着,倒也不怕嬿婉那头出错,他正坐在镜前美滋滋的盘发,瞧着嬿婉的脸就高兴,却突然想到这若是换上整整一日的身子,她怕是能将自己这残破的身子……
他吓得兀得站起,今日中秋,各宫的娘娘来得也齐整,奴婢们大多去前头伺候着了,趁后头人少,他赶紧抄小路往坦房跑!
“你怎么来了,路上没叫人看见吧?”卫嬿婉见自己的身子推门而入,不用多想,肯定是进忠又进了她的身子。
“我多仔细,怎么可能叫人看见。”进忠见嬿婉应是刚醒,可算松了口气,“我今日休值,你只管屋里歇着便是,皇后娘娘那儿我也给你告假了。”
“我瞧见李玉往前头去了,便没动弹,你便是为了说这个跑来?”卫嬿婉这才发现,进忠总能在她跟前掩饰好情绪,跟他那宽帽檐与低敛的眼皮子可有挺大关系,可她自己的眼睛大,换了进忠的魂儿在里头,竟也能叫她瞧出三分这人现下慌着呢!
卫嬿婉面皮儿也薄,进忠略一慌,脸就通红,再没了往日白切黑的劲儿,顶多像个山楂汤圆。他硬着头皮说:“人……人有三急,你若有个……叫张明伺候着便是。”他努力装出个云淡风轻,“做太监的,偶尔伺候个师父也正常。”
谁知卫嬿婉想的却是,“你做徒弟时,也……”
进忠这才发现这话题实在越说越糟糕,只能点了头,又强撑着:“谁还不是从底下熬上来的。我那时候在内书堂认得师父,已算好过不少人了。熬出头后拜了李玉,底下还有进宝他们,也不用我伺候了。”
卫嬿婉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她起身时早就瞧见了他松口的衣领里头错综的伤疤。她才想起上一世,他总是体面模样,冬日的毛领贴的紧就不说了,夏日里衣内领也总是竖得严密。她还未来得及多看,他便来了。怕就是她看全了他这满身伤痕……
她是在花房做过宫女的,那几乎是最底层的宫女了,可她也一直知道,这宫里竟是有比她那时还惨的。
宫女大多有些家世,像她这般家中没落的,又或是像之前慎贵人那般父亲高升便能拼一次富贵的。总归是有的可念,有的可盼。熬到二十五岁,放出宫去,去大户人家做嬷嬷也算条出路。
太监则不同,没有盼头,家里头都能狠心将个男娃送进宫了,也没几分父母亲缘,又盼不得出宫,若想有出路,除了往上爬,再没有别的路了。
她初见他时,他已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她习惯了他总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从未想过他是如何踩着血泪爬上来的……
“我不耐烦叫生人近身。”卫嬿婉笑得温婉,是进忠这张脸上不曾出现的表情。他往日便是掏心掏肺对她施尽温柔,也总免不了带着点戒备小心。“我伺候得了皇上,还伺候不得进忠公公的身子了?”
一句话说得进忠面红耳赤!
卫嬿婉当着他的面便要挑开他里衣带子,她突然发现她有个远胜过咱们一向智近于妖的进忠公公的优点!于男女之事,别瞧他上一世逮着机会就得摸个小手,揉个香肩,他顶天儿了不过敢理一理它的裙摆。
她上一世过不去自己心上那道坎儿,总疑心他利用自己还无尊重之心,同皇上一般将她当个玩物。如今回想起来,便是皇上在他眼前与自己胡闹,他都不敢抬眼。私下里他总是握着她的手,却也不敢顺着宽大的衣袖往上多贪恋几寸。
进忠公公嘴上花花没个奴才样儿,实际上怕不是个雏儿呢!
卫嬿婉怀着调戏的心这就要挑开他衣衫,却见他吓得白了脸,赶紧握住她的手:“别瞧,求您了。”
进忠过去也曾求她,她有孕吃不下的时候,他端着红枣燕窝汤哄她,那一句“奴才求您了”,带着诱人的尾钩,与现下这句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