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与过往（上）

哗——

周遭的静谧如同潮水般褪去，喧嚣与嘈杂莽莽撞撞地涌上来，将她和阿玉两人包裹。

姜洄睁开眼睛，眼前全是石制的建筑，人们来来往往，菜市场一般热闹。

姜洄顺着路跟着同方向的人流一直走，不动声色地打量的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天空被黑布遮盖，地面上依靠大量的明黄灯光照亮，在路边、在墙上，数不清的灯随处可见。路的两旁都是摆着地毯叫卖的人，路上的人们看到感兴趣的物品也都会停下来仔细观察。

姜洄瞟了几眼，发现明明这里看起来比较原始，交易似乎也在游戏背景中显得落后，但是买卖双方都同意之后，又会拿出与此处格格不入的手环汇款。

又落后又先进的。

姜洄抱着阿玉走在人群中，她能感受到四方若有似无的窥探视线，毕竟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从上面来的人确实比较特别。

但是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姜洄低声询问阿玉之前住的地方。如果阿玉家中有人，那她也好把这到处乱跑走丢的小孩还给别人，顺便了解一下阿玉家里的情况，看看能不能知道阿玉造成阿玉精神海空荡的原因。

不过，在得知姜洄要把他带去之前自己在的地方时，阿玉的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像是呼吸不上来一般胸口剧烈起伏。

“母亲、母亲！”阿玉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急切地叫她，在这种情况下雨伞的隔离让他更加没有安全感，他又忍不住流泪，“阿玉会乖的、阿玉会听话的，母亲别丢下阿玉……”

周围各异的目光顿时聚集。

姜洄来不及感觉尴尬，阿玉的情况显然更加紧急，她只得空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肩膀，轻微用力让他将自己抽离出奇怪的被抛弃的想法中。

“母亲在呢，母亲在呢，不丢下阿玉。”姜洄眼睛快速地扫过四周，然后把阿玉带到人相对比较少的墙边。

“阿玉别哭。”姜洄叹息，“阿玉哭，母亲也想哭了。”

这话真不假，她真是怕了这小孩了。她一母胎solo二十年的青春女大哪里见过这世面啊。

出乎意料的，这话不知道是触到了阿玉哪根神经，让他控制不住的泪水一下止住，只有压不住的抽噎断断续续。

“母、母亲，不哭，阿玉、不哭。”阿玉委委屈屈，探头想要看姜洄的脸，但是看到的是经过处理的模糊面容。

“母亲没有哭，阿玉也不要哭了好不好？”姜洄找出手帕递给阿玉，因为雨伞的存在，阿玉只能自己擦去她看不见的泪水了。

姜洄抱着阿玉，看着他动作有些笨拙地把脸上的泪水擦去。

“阿玉的父亲呢？”姜洄为了安抚这小孩不稳定的情绪，手指搭在他的后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揉。

这个动作似乎给了阿玉莫大的安全感，他忍不住后仰，将自己的脖子更深地送进她的掌心。

“阿玉，只有、母亲。”

姜洄心中一惊，还未等她再开口，阿玉已经逃避式地把头埋在她的颈侧，“阿玉不要离开母亲了。阿玉会听话的，母亲不要走。”

他的声音闷闷不乐，听出一点克制的哭腔。

阿玉该不会是从什么全是痛苦回忆的牢笼里逃出来的可怜小孩吧。

姜洄站直身体，周边探究的视线随着她远离人群、安抚好阿玉的情绪之后消失，毕竟这里的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奔波，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一看就活不长，不必投注多余关注。

事已至此，她只能把将阿玉送回原处的念头压下。

“母亲要做事了，阿玉乖乖地跟着母亲，好不好？”

姜洄微微侧头，对着阿玉的后脑勺轻声道。

“好，阿玉乖。”

为了表现自己很“乖”，阿玉还主动提出自己走，不过那个抓着自己的手却攥得紧紧的，生生做出了死也不松手的气势。

姜洄没多说什么，牵着阿玉重新融入人流之中。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旁边小摊贩里，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突然抬起头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他整个人的装扮都随性邋遢，但是斗笠下露出的下巴却苍白，优越的下颌线、艳红的唇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窥探他的全貌。

“熟悉的味道。”

他低声呢喃，启合的唇瓣间，两颗长而尖锐的牙齿缓缓伸长。

……

姜洄在下面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卖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是都需要自己辨认是否真的具有商家所说的功能。各形各色的人们在这里来回穿梭，光是种族，姜洄就已经看到了不下十个了。

“尊敬的秩序领主啊，我恳求您的垂青……”

姜洄收回自己的视线，这已经是她看到的第六个在向“秩序领主”祈祷的人了。不知道这个秩序领主在这里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看起来像是这里的人的主流信仰，因为这样的人一般胸前都会佩戴双盾双长枪的徽章。

从这个特点出发，姜洄在没有做过多伪装的人们胸前都看到同样的徽章。

时间不早了。

姜洄点开自己的手环，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她走进旁边一家卖衣服的店里，买了一件更加宽大的斗篷。在穿上这件斗篷之后，她的纤细的身形被隐藏，怀中刚刚睡去的阿玉也被包裹在内，看起来有些奇怪，却又难以辨别。

然后，她循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穿过那面墙壁，走过漫长的楼梯，回到了地面之上。

她不知道地面之下的墙壁面前，有一道身影在那里驻足良久，不知思索出什么，在衣摆之下，探出一条细长的尾巴，尾尖是带着金属光泽的三角形。

回到诊所。

姜洄摘下身上的雨伞，想把阿玉放在宽大的沙发上，但这轻微的动作让一天之内连着两次受到刺激的阿玉一下子惊醒，又大又圆的眼睛还带着迷蒙的水汽，慌忙看她。

“我把你放下来睡觉哦。”姜洄捏捏他的脸，没什么肉，手感不是很好。

他犹豫着松开手，姜洄表情不变，给他把雨伞摘下之后，放他躺在宽大的沙发上，然后盖上了毛茸茸的白色毯子。

温暖的火光和轻拍的手让阿玉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他偏头看着旁边坐在地毯上的姜洄，她正查看着买回来的书籍，清丽的面容在影影绰绰的火光里看得不太真切。

阿玉在没有规律的书页翻动的声音中，慢慢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