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归德之战（二）

正当田见秀、高一功围攻睢州时，李自成亲率老营主力，以郝摇旗为先锋开路，绕开睢州城，直扑归德府治商丘县。

到现在为止，卢象升都还满脑子疑惑，自己自入仕以来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政绩，在朝堂上没有很大的名气，也没有哪位朝中大臣向陛下举荐过自己，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就对自己青睐有加、委以重任呢？

直接就从正四品的大名知府提拔到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还手握军权独掌一军，现在就已经是三孤之一太子少保加都督同知。

这火箭般的升迁速度朝廷中人也是多有微词，更多的是质疑、羡慕、妒忌和暗恨。

不过卢象升也是有点猜到皇帝的意图。

曹文诏、孙传庭、黄得功、周遇吉四路人马将陕北义军驱赶到河南后就没有继续追击。河南巡抚杨天锡集结各卫所官军后也是撤到河北。

皇帝明显就是要让义军进入河南，借义军之手扫清河南的地方势力。

而此次河南地界作战的只有天雄军、山东军、凤阳军，皇帝不就是想把河南当成天雄军的练兵场，把义军作为练兵对象嘛！

然后早早给卢象升加官进爵，那意思不就是奖励已经给你了，这场仗能赢要赢，不能赢想办法也得赢！

此时的卢象升万分紧张，心中也没个底。

毕竟是他和他一手组建的天雄军的第一战，胜则他和天雄军在大明站住脚跟，确立威信，不负陛下所托；败则就此解甲归田，甚至丢掉项上人头。

所以，对卢象升和天雄军来说，归德既是通往天堂的坦途，也是滑落地狱的深渊。

就在天雄军向睢州进发时，在宁陵县东面的魏庄一带，忽见前方尘烟滚滚，卢象升马上下令：“列阵！准备战斗！”

义军到天雄军近前七八百步停止前进。郝摇旗不敢大意，派人到阵前问话：“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大帅说了，咱不斩无名之辈！”

天雄军这边无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天雄军军阵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数万人的阵列气势如宏，仿佛大江大河滚滚而来。

那名喊话的义兵被吓得屁滚尿流逃回军中。

郝摇旗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赶紧让人去后方通知李自成。

李自成率军来到前线，后方的队伍浩浩荡荡，人头汹涌，一眼望不到头。

身边的牛金星道：“这是狗皇帝新组建的军队，名唤‘天雄军’，领兵之人叫卢象升，以前是大名府知府，在归德府已经呆着好几个月了。”

李自成点点头：“既是新军，战斗力也不会很强，且看起来人数也不多，我军十余万之众以人数也能压死他！”

宋献策在前方观察了一阵，回来道：“大帅，这伙官军虽然人数不多，但阵列齐整、军容肃穆，不似先前所遇之官军如流氓乞丐，恐不好应付啊！”

李自成思虑一番，道：

“底细如何一试便知。刘宗敏，给你三万人马从北面过去击敌侧后；郝摇旗，你领五万人正面进攻；刘芳亮，你领三千骑兵绕道去袭扰敌军后方。”

“得令！”

最初陛下命他进驻归德府时带来了左、中、右三军的三万人，前军驻扎在凤阳府，后军驻扎在庐州府，到归德后卢象升又从流民里挑选精壮扩充左军和右军到两万人。

此时，卢象升部有天雄军五万人和山东军三万人。此前，中军的一万人交给罗岱去驻守睢州城，所以他眼下手里实际是七万可用之兵。

义军中大规模人员调动自然逃不过卢象升法眼，下令道：“左军、右军保持阵型，攻击前进，山东军殿后固守！”

义军虽然缺乏精良的武器甲胄，但他们上下一心，满怀对朝廷和官府的仇恨，整体精神面貌和战斗意志也是颇值称赞，至少在面对官军时丝毫不惧。

郝摇旗一马当先率军冲阵，当义军冲到距离天雄军阵列八十步时，天雄军前排士兵忽然蹲下，后排士兵举枪相迎，清一色都是精挑细选、质量上乘的鸟铳。

“砰砰砰……”一声声爆响，阵列前一股股浓烟。

第一排铳手打完立刻井然有序退到后方重新装填；第二排上来的是一排弩手，眼前浓烟弥漫，也不管看不看得见，举弩便射，射完退到后方；第三排还是弩手，同样的操作；第四排换回铳手，“砰砰砰……”打完又是一个循环。

由于鸟铳装填颇费时间，天雄军训练时设计的是一组由一排铳手加两排弩手组成，同时预备三组人，所以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九段击”。

鸟铳的有效杀伤射程约在七十到八十步，弩斜抛射在百步左右。天雄军又是训练有素，顷刻间就完成了一次九段击。

前头的义军瞬间被击倒一片，然后在对方阵前的浓烟中又飞出箭雨，一时间义军阵中哀嚎不断。

郝摇旗大是惊骇，未曾预料到天雄军装备如此精良。但他也知道火铳需要一定的装填时间，马上大喊：“快！冲上去！火铳要时间装药，现在冲上去宰了他们！为弟兄们报仇！”

义兵闻言，士气大振，吼叫着便往前冲锋，前面被击伤倒地的义兵便被淹没在人潮之下。

天雄军这边非常冷静，见义军不要命地冲杀过来，盾兵前出，竖起盾牌在前方构成一道盾墙，后面的长枪兵举枪前刺，筑成一道枪盾阵。

义军一下子冲上来，仅凭血肉之躯根本撞不开盾阵。只好用刀不断砍盾牌，用长枪长矛向里面刺扎。

这时，盾阵里面站起一排手持黑色三眼铳的铳手，他们把三眼铳高举过头击发，连击三次。如此近距离弹无虚发，义军中惨叫连天。

同一时间，从盾阵头上飞出无数个黑不溜秋、冒着烟的大家伙，落在义军人堆之中。义军不知是何物，甚至有人捡起来拿在手中端详。“轰、轰、轰……”一阵阵巨响在义军中响起，无数残肢断臂飞上了天。

“那是……万人敌？”李自成在后方看得真切。

万人敌是用来守城用的，一个就重达八十斤，经过不断改良减配到七八斤一个，虽然威力大大减弱，但可用于近身作战时投掷杀敌，可以说是早期的“手雷”。

万人敌震天的爆炸声，鸟铳的爆鸣和浓烟，箭矢自头顶无死角的覆盖，同乡手足的惨叫，被炸断飞散的残肢血肉，滚烫的鲜血，无不刺激着义军将士脆弱的神经。

“妈啊！我不想死！”终于有人承受不住了，扔下武器转身就跑，一石激起千重浪，大批义兵转身逃跑。

天雄军前头指挥作战的左军总兵虎大威见状，持刀大喝：“敌军阵型已乱，斩将夺旗、建功立业，就在此刻！弟兄们，随我冲阵！杀！”话音未落，持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亲兵卫队紧随其后冲出阵列。

天雄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军阵两侧官兵鱼贯而出，持枪举盾如同一把尖刀直插敌军心脏。

兵败如山倒，义军军阵全线崩溃。

虎大威如入无人之境，竟驭马冲到郝摇旗近前，一把大刀大开大合连斩数人，郝摇旗身边亲卫被杀得连连败退。

郝摇旗持刀向前斩向虎大威，虎大威怒目圆睁，全力一刀，竟将郝摇旗的刀劈飞，震得对方虎口都裂开来。

郝摇旗大骇，慌忙调转马头欲要逃走，却被虎大威一刀拍下马，摔在地上直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