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陕西诸事（一）

义军各部退回陕北，邢千言、周遇吉等也无力追击，因为瘟疫已迅速在关中一带蔓延开来。

由于高迎祥已束手就擒，闯军溃散，刘应遇率部清剿了各地残余的义军和乱民，同州、华州去往山西、潼关的道路也被打通，沿线重新建立起驿站，杨鹤终于能派人去往京师。

但此时的山西、河北、河南一带也是瘟疫肆虐，传递奏折的人员被迫滞留在洛阳。

时间一拖就又过去了两个月，朝廷终于派遣人员前来处置疫情，孙传庭也终于率大军渡过黄河进入陕西。

晋绥军刚开始渡黄河，身在耀州的罗汝才就收到了消息，他立即放弃耀州城，率部撤回鄜州。

孙传庭督师前往西安，一路上蚊蝇飞转、哀鸿遍野，尸骨遍地无人掩埋，州县城镇十室九空。

孙传庭终于是切身了解到这几年陕西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连陕西最为富庶的关中都是这么个凄惨的情景，其它那些更为贫瘠和偏僻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呢？

数日行军后，到达渭河北岸，看着几乎干涸的河床，孙传庭感叹着：“怪不得百姓们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起来造反呢！”

随后下令：“传令下去，大军就地安营扎寨！毓华（艾万年字），你负责带人修筑营寨；重镇，你率部负责搜索警戒方圆二十里的范围，防止贼人来犯；元汝，你安排好从这里到韩城的物资运输；尚文随我去往西安。”

“遵命！”

艾万年、李重镇、周元汝、罗尚文四人领命后便各自去忙活手头的工作。

孙传庭带着亲卫跨越渭河，罗尚文和大量士卒押着一车车物资紧随其后前往西安城。

在西安城外，孙传庭也见到了当初吴又可刚刚到达大名府时所见的一幕幕。

随后，在城门处见到了前来迎接的杨鹤和刘应遇。

一番见礼后，孙传庭将一个锦盒交给杨鹤：“杨大人，这是陛下的圣旨，这是朝廷对陕西各地的安排及对瘟疫的处理措施。”

杨鹤在手捧着圣旨的那一刻，脸颊流下两行清泪，口中喃喃着：“秦地百姓，终于等到朝廷王师来了！”

孙传庭不好打扰，便与刘应遇交谈起来：“刘大人，现在陕西情况如何？”

刘应遇展开一幅地图，道：“现在整个陕西只剩下关中和陇西还握在官府管控当中，但因为秦州被乱贼所占，我们与陇西的联系也颇为困难。”

孙传庭看着地图上标示出来的各方形势。

陕北是以马守应、罗汝才为首的数十万义军，朝廷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一地区的掌控。

陕南是固守在汉中的王大梁以及躲藏在秦岭商洛大山中虎视眈眈的李自成。

刘应遇叹道：

“陕西自万历年间至今灾害连连，又经历数年流贼动乱，百姓流离失所，特别是陕北各地，人口户数十去八九，田地无人耕种。关中地区经过两次大规模贼乱，城池田地被毁，粮食财物被掠夺，亦是伤筋动骨。而今瘟疫蔓延，更是雪上加霜。”

了解到此时关中的情况后，孙传庭便暂时按下了追剿义军的心思，命令部下先行协助关中官府处置疫情。

瘟疫的流行，也逼得流民四处逃亡。

特别是当初高迎祥手下的闯军、革左五营、王家军，以及依附于这些大支义军生存的小支义军和流民。

一部分人回流到陕北，却发现无处不是瘟疫。

真正没有瘟疫的，只有人已经跑光、死光的地方。

几支义军逃回到鄜州，却见城门紧闭，曹营士卒站在城头无动于衷。

义军首领跑到城下，竭力喊门：“罗大帅——您看看，是俺们啊！特来投奔到您帐下啊！”

城头上的曹营将领几经辨认才看清下面带头的几人，道：“原来是王家军帐下五虎，好久不见！”

黑杀虎挡住耀眼的阳光，才看清城上之人，连忙喊道：“原来是东山虎兄弟啊！兄弟快开城门！王大帅等为官府杀害，我等五虎是特来投奔罗大帅的啊！”

东山虎扫了一眼下面的义军，连连摇头道：“黑杀虎兄弟，你们还是另寻去处吧！这鄜州城中已有数万曹营弟兄和家眷，实在是无处容纳你们如此多人马了。”

黑杀虎赶忙道：“不不不，俺们人马可以在城外扎营，无须入城。只是俺们兄弟几人想亲自与罗大帅面谈。”

东山虎实在没什么耐心，直言道：“罗大帅不在城内！现在到处瘟疫肆虐，就怕你们把瘟疫带进来祸害了我们，所以是绝不会让你们进来的！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命人放箭了！”

话音刚落，城头上响起一片“滋啦啦”的声音，城垛上探出来无数弓箭，直指向城下众人。

“好好好！好一个曹营！俺们走！”

五虎也只能嘴硬一番，灰溜溜地离开了。

一行人一路向北走，一路上收纳了不少人，但因疫病发作被抛弃、死亡的人更多。

刚过野猪峡，进入延安府肤施县地界，众人就被一支全都用白巾遮挡着面部的队伍挡住了去路。

“你们是哪部人马？为何阻拦俺们？”

五虎上前询问。

一蒙面人出列道：“我们乃罗汝才大帅部下曹营人马！你们哪一部的？”

“俺们原本是王大帅麾下五虎，今天特来投奔……”

那蒙面人大手一挥，道：

“不要！不要！大帅有令，一律不要！若是有延安老乡想回家，就去那边隔离营里待着，里面有吃有喝不会饿死人，过几天没事了就可以回家。外乡人从哪来的就回哪去，不许进入延安范围！”

“你们！你们曹营怎地如此无情无义！”

蒙面人手中大刀一挥，冷声威胁：“要么滚，要么死！你们自己选！”

五虎见状，只能带着人灰溜溜离开。

一行人只能尽走山间小道，翻越山岭，终于是来到延长县，再走白家川前往延川、清涧、绥德等地。

这一路上，死的死，伤的伤，或者中途到达目的地离队归乡了的，五虎队伍人数是越来越少，走到葭州地界时就只剩下几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