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呜呼,尚飨的祭文

临近回去的日子，倩倩量了两斗糯谷出来，让双喜和小四去砻了后一部分磨成粉，加了红豆馅和芝麻馅，咸的酸菜馅和干菜馅，在出发前一天做好了路上吃的粑粑。

带了两箩鸡蛋，一担鸡鸭，两对兔子。家里则请布铺里住在附近的管事帮忙看着。

一群人于腊月初六登上船回去。

营阳峡的泷里果然水小了好些，苏子说的“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正好应景。

但是水少，又是溯水路，礁石众多，部分地段只能拉纤。

纤夫也是船工，大冬天的穿着极少的衣裳，赤着膊猫着背走在浅水里。

上滩时甚至趴在石头上，相当辛苦，边拉边喊着纤夫号子，让她生出负罪感，觉得自己应该走泷中路。

她将想法一说，何济源便道：“按说上滩时人要下船，过滩了才重新上船的。沿江过险滩大多如此。也有例外，就是算不上险的滩可以在船上。娘子若愿意，我们可以走一段路。”

这是她第一次走泷中路。那路凿在一边的巉岩之中，一部分是完全在石头中凿出来的。

又窄又陡，只比人高一点，有的甚至还要弓着背才能通过。

若是挑担行于其中，一不小心就会碰头。

何济源听她又“哎呀！”一声，过来护着她的头，说：“我以前读陆放翁的《入蜀记》，里面记着大江上的险滩，常常为其险所骇。

后来读文天祥的惶恐滩，听说赣江十八滩的滩头惶恐滩可与大江上的三峡相类，便想去赣地时见识一下。零陵泷相对那些峡谷还是小巫了。”

“文天祥都说‘惶恐滩里说惶恐’，我听说还有苏东坡的‘积雨浮舟减石鳞’，似乎没多么险呢。便是过这个泷时，看到那些水，就觉得比传说中的惶恐滩似乎险多了。”

何济源笑笑：“那是你没有经历过。”

倩倩又问：“当初先人们是怎样在这些硬石头中开出一条路来的？若是凿，岂不是要凿很久？”

何济源想了想说：“我听老人们讲，是先用火将石头烧热，再沃冷水其上，石头便自行裂了。现在我们那边开大块的石头仍用此法。”

“喔，那是与烧石灰类似了？”她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

最终他们只走了五六里就改为船行。

路上听何叔跟何济源聊天方知晓这年竟然又有旱情，雨水少才导致的潇水水少，有些河段堪堪只能过船。

几人出了泷后在三江口边的一个滩边泊船过夜。那滩边长了一片杂树，暗夜里黑影幢幢，她不敢往外瞧，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才回到何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张翠屏。

她送上自制的蜡染百花马面裙一条，丝瓜络鞋垫两双，算是这次的礼行（礼物）。

张翠屏的脸色似乎也没变好，气色也没好，还是悒悒的，对她倒还算得上和气，不过是面子上的客气话。

什么养好胎，争取生个儿子一类的，又特别说明自己不会嫉妒，不会为难她们母子等等，赏了她一条细棉布做的汗巾子。

倩倩不敢造次，她记着何济源的话呢，对主母要以礼相待，总不能让其找到错处才好。

她还是住在以前的房间里，小孩子衣裳被褥都备好了，只安安静静做自己该做的事。

按礼要时刻待在张翠屏旁边伺候的，不知是何济源在黄氏那里说了什么，或者黄氏有什么暗示。

她除了早晚去问省及三餐外，若是何济源在也主要是给他梳头穿衣什么的，若是不在就打个下手，其他时间都不必在主母面前。

大概张翠屏也不喜欢下面的人挺个大肚子在自己面前碍眼吧。

这日一大早彩云跟她说何济源在张翠屏那呢，她就跟平时一样上了楼，打起帘子。

小欢正给张翠屏梳头发，只梳了一半，就叫她去。

倩倩看到何济源在这里，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便去了。

按翠屏的要求梳好头，戴好髻，插好花。

正好有新采的南天竹果子，红艳艳地配着蜡梅花，便簪了这两样及一些小银花簪。

又帮着戴好一对镏金银珠耳坠，伺候其洗了脸，漱了口，才接过放有两杯温开水的托盘，给两位一人一杯。

“妹妹今日的打扮蛮清爽的。”张翠屏坐在樟木圆圈椅上，微笑着悠闲地喝着水，想来心情不错。

这时早膳还没有端来，在进食前还有时间闲聊。

“不过是些无聊的小花样。”倩倩很是小心。

“花样也要看人的，你今日的发式就很不错，不像小欢，任我说多少次都不改，这你可要好好帮衬她一下。”张翠屏意有所指。

这时把小欢提出来做什么？难道她有别的心思？

倩倩还没说呢，旁边的何济源却说：“她大着个肚子呢，要帮也要后面才有空，快点上饭，吃了有事。”

“是什么事？”张翠屏被抢了一下也不生气，柔柔地问。

“过年祭祖，新春祭祀，大公公讲了要我拟对联，写祭文，总要好好思量。”

一说这些张翠屏便没脾气了，叫人把早餐拿上来。

是山药瘦肉粥和蒸参薯，并几小碟酸咸糟菜。

寂然饭毕，何济源漱了口便要走，临时叫她用过饭后到书房磨墨伺候。

张翠屏也没难为她，径直让她走了，自己则去黄氏那里晨省去了。

每日晨昏定省，陪伴伺候婆母是正妻少不了份内事。

倩倩吃过饭后便去帮着磨墨铺纸，看何济源写了两副对联的草稿，草拟了祭文。

她看那祭文跟自己村里过年、清明、冬至祠堂大祭写得有些不一样，主要是措辞更加严整规范，有点骈文的味道，比添玉或禹寿写的更高一筹，只是最后那句“呜呼，尚飨”是每篇都有的。

只是她还没背下来，翠屏就差小欢来叫她去选做口数粥的米豆。

倩倩觉得小欢这丫头有些怪，从刚回来就看出来了，张翠屏似也忘了以前的不快，两人还挺亲密。

何济源在的时候特活络，打扮得也跟以前不同，倒有跟自己学的样子，比如梳着自己前几日梳的小髻，戴着类似颜色的花。

小欢本来是不能进来的，但因为是翠屏所派，何济源也不好直接呵斥，只是面色有点不好，让倩倩早去早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