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张翠屏的蛱蝶图
倩倩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何济源还在灯下默书呢。倒不是因为天已过三更不能睡觉,而是睡不着。
他还在想也不知那位小娘子在收到花和书时作何反应。
这人又比以前好看多了,也不知父亲什么时候请人上门去提亲,要不要自己再去催一下?这个丫头竟然阴差阳错地接了张翠屏的绣活。
“源源别看书了啊,还不去睡,现在都多晚啦。”母亲黄氏起夜时看到他的房里的灯光,这时候在外面善意地提醒。
“晓得了,就睡。”不知那位好看的小娘子会入自己的梦否?或是自己会否入她的梦?她大约何时会把花戴上呢?
自己以前送她的那朵点翠花,可是从来没见她戴过。
在床上翻了半晌,最后打定主意,还是请找个机会再跟父亲提一下。便在心里慢慢地默念起心经来。
这边何济源睡不着,那边倩倩也睡不着。
没办法,她只好把花和书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默念柳宗元的《捕蛇者说》,不知过了多久才入睡。
只是好似眼还没闭上多久便听到了第一声鸡叫,又闭着眼在床上躺了许久,想着反正也睡不着,才一咕噜地爬起来挑水去了。
何氏起来就发现倩倩比自己起得还早,想着真是有点怪。
这孩子昨天才去洲城一趟,来回四十里,难道不累么?
倩倩挑着水桶到井边担了水回来,又把鸡鸭放了出来,用秕谷和稗子喂着。
接着淘好米,在米里放上切好的大薯块,灌满烧水的锅,边烧火边打绵线,顺便还默读了一下昨晚上读过的那篇文章。
何济源知道自己的喜好,这让她很是心动,若有个细心又疼爱自己,处处为自己着想的相公,应该是很好的。日子肯定也不难过。
她是看惯了自己母亲过的日子的,禹寿对何氏算不上太好,最多也是尊重和举案齐眉。
何氏过得也并不太顺心,相当累,否则就不会有事没事地吵架了。
倒是天开和张氏,就是公公和奶奶的婚姻还算不错。公公对奶奶确实是很不错的。
倩倩经常想,要嫁人肯定不能嫁父亲那样的。好大喜功,志大才疏,甚至眼高手低,除了自律一点,真的找不到什么其他长处了。
她从小就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而更喜欢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人。
做完了这些,她才拿起书读下一篇,这一篇是欧阳修的《秋声赋》,倩倩顺带又复习了一遍他的《醉翁亭记》。
觉得整个宋朝文章写得最好的除了他便是苏轼和王安石,范仲淹也算一个,不过在这本书里只有一篇范仲淹的文章。
倩倩便想到了范仲淹的渔家傲。她磨好墨,趁着熹光把刚才想到的那些都默写了一遍。
何氏见她如此赶早只是为了读书和练字,脸色虽有些不好,倒也没有怎么为难她。
只是催促她趁着天光好,将收来的布都染了。另外还有一些,定了要做蜡染的都需要她来画。
她现在是主要劳动力,何氏已很久不像以前那样骂她了。
倩倩取出一块松香放在铁锅里,然后放在火堆上热着,慢慢搅动。
这边香融化了后,又用小竹火笼装了一些热火石进去,将锅放在上面保持热度,使香处于液体状态。
方在桌上铺好布,用木刀刮平,用竹刀沾着枫香按要求的花样子画起来,直到中午将近那画才画完。
松香是长辈们大夏天时到树林里刮取的。在松树上刮两条底部交叉的刀痕出来,在交叉处插入大蚌壳,一两天后取了便可。
跟取漆一样的做法。枫香也是这样取的,但枫香因香味浓,价格稍贵,可以用来制香,倒不怎么用在蜡染上。
她又用棚子将枕头布上好棚,用扎花纸描好花样子,根据对方提供的花样纸上的颜色配好线,方双手一上一下的快速绣起来。
线要藏好线头,线尾也要藏好方是好绣品。
这一对枕套绣的是很常见的鸳鸯戏水,旁边有柳叶和荷花、菖蒲。鸳鸯的配色也是普普通通,并不出彩。
倩倩想起以前看到的有蓝色线配色的鸳鸯倒是非常醒目,若是她自己的配色大约会好许多,可惜她并不太喜欢这种鸟。
倩倩最喜欢画的鸟是蓝绿色的青鸾。
她会在自己的衣服和裙子上绣鸾凤纹,配着卷草纹和鸢尾纹。但是刺绣太花时间,她也只有在香囊、汗巾和腰带上绣一下。
一个枕套花了她整整两天。
因为天晴正好适宜染布,另一个就拖了挺久,待完成后这一对总共花了她半个月时间。
算下日子也到了腊中,腊八粥都喝了。
家里合计了一下,要把染好的布出手,正好倩倩也要去交绣品。
这次去张家倒是熟门熟路的。
天开在后门小耳房等着,倩倩直接进去,跟着李嬷嬷到了上次那个小房间等着。
没多久张翠屏就来了,她坐下来直接问:“这次的这对枕套蛮难绣的吧?”
倩倩点头:“是有些难,主要是我家里还有些杂事,把时间给耽误了。不然还会早一点。”
“早点晚点都没事,现在还不着急呢。我想问下,你现在还是不绣大件么?”倩倩不明所以以看着她。
“上次不是讲我在周小娘子那里看到一幅蛱蝶的床帷么?蛮喜欢的,想自己绣吧又抽不出空。倒是想请你绣呢,你上次又讲不绣大件,一直放着,还没动手呢。”张翠屏解释。
“只是自己画的蛱蝶么?”
“那倒不一定是,有些一样,有些我还想换些花样子。当然这不是说你画的不好,是我有册临摹的蛱蝶图,是从外面得的。我想把那些蛱蝶绣上去,不知可不可以?”
“是什么样的蛱蝶图?”倩倩果然有了兴趣。
张翠屏从丫鬟那里接过那册图来,递给她。
倩倩小心接过,打开,是上好的竹纸,只是纸色稍显陈旧,是有些年头的。
上面的蛱蝶花草是非常精细,颜色非常典雅,倩倩猜也许是宋元旧画。
连临摹品都如此灵动,想来原品一定更为传神,收在某个世家也说否定。
张翠屏见她喜色露于言表,一幅幅仔细地看,就说:“这画的原画者不晓得是哪个,是在宁远那边一个人家那里辗转买来的。
你若喜欢,我可以借给你摹几幅,你还可以把上面的蛱蝶花草描摹下绣就在床帷上。床帷用是红色的细熟绸,配色由你自行决定,丝线也由你买,到时候一并付钱。怎么样?”
“真的可以摹几幅么?带回家里摹还是哪们的?我没有带纸笔来呢。”倩倩对这册画也非常喜欢,爱不释手。
她早就听说有本书叫《宣和画谱》,就记录了以前北宋宫廷藏画的名品,本朝也有许多书生喜欢画花鸟虫蝶的。
“你先不着急,”张翠屏笑笑,“我还想看看你的配色。就以枕套上的鸳鸯来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