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去长沙的路上1

正式出发已过了十月朝，在十月初六了。

他们的船只是同三艘运谷船一起行走的，其中一艘装着何家的稻谷，要到湘潭卸货。

先从潇水转向湘水，然后便沿着湘水主河一路北下，连路都不带拐的。

他们乘的船船主姓唐，船上除了他的一家子还有四个船工，船很大，至少比倩倩曾坐过的船都大。

据何济源给孩子们讲解：“衡州以南的湘水上段可通一百到二百料的船只，过衡州后可通大船。”

“那现在我们坐的有多大？”颉儿嘴快快地问道。

“父亲也不晓得坐的船是几料。”

不过在船前撑篙的唐船主接着说：“这船是百料的，装谷子的有一百五十料的。”

“百料的船就这么大，那过了衡州府的大船是多大？”孩子们都惊了。

良端马上像个大人似的告诉她和翠屏：“大娘小娘，唐伯伯讲这个船是百料的呢，还讲到了后面会看到好大好大的木排喔。”

“好大好大的木排喔，上面还住着人呢。”颉儿也走进来通报消息。

“有好大的木排呢？”几个女人在船舱里做针线，倩倩笑着问。

“有那么大，”良端把手臂一张，“比房子还大。”

“那宝宝想不想住到上面去？”唐娘子逗起他来。

“才不想，父亲讲那木排容易撞到石头，到时候就散了，我才不住呢。”小孩子快人快语。

“我跟你讲，做排古佬除了住在木排上，可是能沿着河到处走的呢，去长沙、汉口、武昌，甚至是到江南的苏州、杭州的花花世界，可好耍了。”唐娘子不死心。

“我才不做排古佬，等我读好了书，照样可以到处走，就跟父亲一样。”良端不上钩。倩倩和翠屏坐在旁边大笑。

“到底是斋公的公子，就是与众不同。”唐船主在外面喊，“小官人出来，小人教你唱首歌。”

“什么歌？”两个小人一起跑出去了。

“这首歌叫《潇湘水路歌》，讲的是从潇水到长沙经过的地方呢。‘港子口下黑狗恶。高溪市里无货买，谨防红牌楼上鳜鱼角。易家桥里有煤矿，凸暖正对阴刹岩……鹰子落在昭山上，泥鳅弯弯芭蕉滩。猴子石里打一望，望见长沙闹洋洋。'”

“什么闹洋洋，你就讲我们还要船上好久吧。”唐娘子显然是很熟悉这首水路歌的，岔开话来，对翠屏说，“这个人啊，就是话多。”

“你还不晓得，还来问我？这行程哪趟你没在，若是运气好碰到大南风，七八天便到长沙，若是运气不好遇到大北风，那就难喽，船行慢，怕不得半个月的。”唐船主的大嗓门就传了来。

“伯伯，你再唱一首歌吧。”两个孩子围在旁边叫嚷。

颃儿被吵醒了，也呷呷叫着要出去看热闹，倩倩便抱着她与翠屏一起出来。

“唱歌还不简单，小人会唱的歌不晓得有多少呢，先听这一首：‘正月杜鹃迎春开，二月菜花李花白。三月桃花红又红，四月桐花并蒂开。五月石榴映牡丹，六月荷花出水来……十二月腊梅斗雪开’。”

孩子们欢呼一声，开始学起来。何济源看着滔滔流水，只让小孩子们闹。

倩倩听到要在船上住半个月也不怕，他们自己带的米粮肉菜和一大筐鸡蛋，加上河里捞的鱼总是够吃的，只要不碰上匪贼，沿途大概无虞。

这日天晴，中午很热，运气还算好，有小南风，船只扬帆而行，从码头行十余里至湘口驿，五十里过冷水滩，聚落在江西岸，又十里过方潋驿，十五里过小护滩，又过大护滩，有涡成漩，不过不碍事。

又十五里过黄杨铺巡司，五里过二十四矶，二十里过媳妇娘塘，江北岸岩石上有石娉婷立如女子，有竹鱼，重一二斤，甚肥，船主在此停下向渔户买了几条。

又二十里过浯溪，此溪由东而入于湘，水流甚细，可见一黑石如漆，有颜鲁公所书《中兴颂》。

十里至三吾驿，泊于驿边码头。三吾者，从水、以山、以广也。

沿途秋色渐浓，山林颜色层次分明，有红黄的枫叶，橙黄的黄栌，带点红色的樟树，与翠绿的松树相辉映，成片成片地沿着翠绿的湘江水铺散开去。

有一些山是石头山，形状各异，上面长着奇形怪状的树。

有些山是类似于上村的土岗子，连绵不断地延到天边。

这天唯一不好的是江上的浅滩多，需要竹篙撑着方能让船渡过，竹篙的铁尖划着江底的石头嘎吱嘎吱地响。

十月初七，五鼓启航。过祁阳县城旁的东市，后又见祁水汇入湘，祁水经过祁阳县城。

二十里上观音滩，连过山隘达三十里，过白水巡检司，此处有大村，十里过两山隘口，又十里过河背塘，再四十里至归阳驿。

三十里过九洲滩，过大铺，又三十里至河洲驿，泊于此。湘水东岸为常宁界，湘江西岸为祁阳界，皆平陵扩然，冈阜远叠。

十月初八五鼓顺风行，三十里过常宁水口，这里已是常宁县界，其水从东岸入湘，水较小，常宁县治在江之东南。

是时日色影现，山冈开伏，天朗气清，景色甚是宜人。

又三十里过柏坊驿，驿边有大聚落，在江之西。三十里过桂阳河口，桂阳河自南岸入湘，二十五里过香炉山，有滩颇高，舟行谨慎，竹篙几乎是贴着裸露出来的江底石头过去的。

十里到新塘站，此地有新塘驿，又十里至云集潭时天已擦黑，是晚泊于云集潭的西岸。

他们有一行有四船，外加前面停了的两艘和后面继续停泊的五艘，共有十一艘，后来又陆续地来了好些船只，便在河岸聚成一大堆。

云集潭是个依托湘江的水陆码头，与前面的新塘站一样都是衡阳县的繁忙码头，湘江在这里绕了个大湾，水平浪缓。

许是担心盗匪，大家都很安静，每只船都分派了几班轮流守夜的，约定一旦发现险情，就鸣锣为号。

倩倩和翠屏就有些害怕，她俩也约定和衣而睡，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装着银钱的包裹和一把短矛就放在手边，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