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顶首银
天气越来越热,倩倩就越来越不想动了,惫懒得很,不想吃饭。又不敢吃多了瓜,怕凉了肚子,又怕肚子胀。
他们现在吃的米比以前吃的半糙米精细许多,米粒上只留下一点米皮,又松又软,不像以前的,买了糙米回来匆匆舂几下便可,劲道费牙口。
纱不纺了,布也不织了,带子也不打了,家事忙完后一躺在树荫下的竹椅上就想睡,仿佛总也睡不够似的。
翠屏虽然也累夏,总比大肚子的她好过一点,见她如此也不说什么,倒是很体恤地专心带孩子们。
下人们除了送钱拿钱要麻烦她一下,就是记下账,别的事说起来也没什么。
转眼到了八月,何济源暂时不管秋粮的事也闲了下来,三人在后宅里偶尔下会双陆,打下叶子牌,教教孩子们认字读书,日子优哉游哉。轻松到让倩倩感到不安和不真实。
她开始带人酿黄酒、白酒和糯米酒酿,用于宴客和月子里用,酒曲就从市上买来。
九月九日到胜果寺上了炷香,祈了下愿后就安稳地等着生产。
何济源也抽了几天不出门,专门给配了几种药,让人买了两只羊回来备着。
至于鸡鸭鹅呢,经过这几个月的积攒已是足够,用彩云的话说一天吃一只都够吃三个月的,何况根本不可能一天吃一只。
加上猪肉、鱼、蛋、豆腐、蘑菇、木耳、黄花菜这些,产妇一天一只鸡肯定是够了。
“确实不能吃太多,”翠屏给孩子们打着大红络子说,“吃太多小心长胖了,不好看还难瘦下来。”
倒不是她不舍得,而是她自己的月子里吃多了,到现在都没瘦下来,经常跟倩倩抱怨体重,走不远就喘。不像倩倩生了几个了还身轻体健,走上五六里路心不跳气不喘。
倩倩也同意,她也不想变太胖,到时惹到何济源不喜欢另纳个小妾可冤了。
毕竟这上高虽说不太富庶,美女可不少,皮肤细白、面容秀丽、腰肢细软的小家碧玉可都排着队等着呢。
自从上次听柏崽说,有个走南昌的上高商人想把自家未满十五的女儿送给何县尊当暖床丫鬟,她就多了个心眼。
尽管何济源拒绝了,她还是叫自己的弟弟跟在外时多多小心观察。
毕竟何济源已不同于以前的秀才了,县令虽然只是七品,却是同进士出身,后面可是会不断升的。
若是后台硬、政绩好,还可能直接上科道,那可是熬上九年便可至少升两级的清贵。
若上不了科道,从县令开始熬,最终大概也可成为知府,就算是个妾,没有敕命,有孩子,衣食无忧是肯定的。
说到敕命,她就有点遗憾,自己这辈子怕是与那特髻和珠结挑牌无缘了。
翠屏可以在何济源三年考满无过错时获得孺人封赠,就算是她自己的儿子未来中了进士成了官员要封赠也是翠屏的,除非坐到高位才可以请封生母。
一个路过的浙商献上了两方金华火腿、两坛金华酒、一包湖州茶和两匹杭绸。
这都是以前翠屏和她没见过的。两人围着端详了一圈。
那金华酒用棕色釉陶瓶装盛,盖子封泥,她们倒是没什么觉得稀奇的。尝了一下,跟自己常用的有黄酒和酒酿相比,没发觉好在哪里。
倒是那两方用油纸包裹的火腿,沉重而硬,打开来,外皮是棕黄色,泛着点油光,以手触之,硬而带弹性,还着点发酵后的香味。让两人有些兴趣。
金华火腿早已声名在外,从宋时便有誉名。倩倩和翠屏盯着那两条后猪腿上深桃红色的肉发了回呆。
“这就是个猪脚嘛。”倩倩最终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翠屏也点头:“跟腊猪后脚蛮像,听说金华产的叫南腿,如皋产的叫北腿,这个尖脚叫火爪,现在看来干得硬得很。”
倩倩捏了捏那几个猪脚趾:“这怕不得用锯子才能锯得下来,砍都砍不动的。”
“也可以拿到外面去,让屠夫帮忙砍开。”翠屏也说。倩倩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根据柏崽从那几个浙商那里询问了用法并请人带了话进来可知,这金华火腿各部分名称不同且吃法也不同。
从爪子到最下方的尖肉处分别叫火爪、火踵、上方、中方、滴油。
上方最好吃,肉最厚;滴油处最咸,是挂起来熏时滴油的位置;那个爪爪因皮筋多骨多肉少,最宜吊汤,且是与老母鸡、老鸭同吊。
倩倩还未生产便有远方的物品来,翠屏笑着打趣:“这叫有口福,这是上赶着送来的呢。”
倩倩知道这是她开玩笑的话,但也多了个心眼,那天下午还真的让人叫了柏崽来,姐弟俩隔着屏风说了好一阵子话。
柏崽说:“这是那位浙江人听说县尊家近有喜事专门献上来的,其船当时经过上高税关,按例应缴商税。”
她便明白这是柏崽在骗自己呢,若不是胥吏们故意为之,甚至动手拿了,那远方来的商人如何得知呢?
这里面八成有自己弟弟的手笔,她对这个弟弟到这里这么长时间的做法可是有耳闻的。
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于是不得不再次提醒:“这是你们那些人自己拿的吧?我跟你讲了那么多次,不要随便拿那些人的东西,莫将手伸长了,你现在每个月拿到手的银子也不少了,何必要为难他们?”
“姐,这次可是你真的冤枉我了,我哪里敢那样做?这是户房的那些收商税的拿来的,只是借弟弟的手转了一道。”
“户房的那些人怎么晓得后宅有喜,还不是你们这些人大嘴巴讲出去的。”倩倩瞪眼。
“我的姐姐哎,你莫不是真的以为那些人是瞎子不成?你带人到外面买菜,到地里浇菜、摘菜,明眼人一看就出来了。要想别人不晓得,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再说,那些六房的人个个精得跟猴一样,打听一下就出来了。”
自己的亲弟弟说自己掩耳盗铃,气得她作势要捻他的耳朵。
柏崽故意吓得掩起耳朵,缩起来求饶。
倩倩强迫他讲了些外面的事,方知这顶首银就不少,比如除了吏部、礼部的胥吏顶首银是十余两外,其他四房加承发房竟然要五十两。
顶首银是什么东西?她不免又问了番。柏崽就有些不耐烦。
这些银子最终从哪里收来?还不是乡民和过路的商人。过路的商人就算了,人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那些跑不掉的乡民就是受害者。
倩倩晚上将此事给何济源说了。
何济源叹了口气:“这也是免不了的,你不收,下个、下下个照样收,这都是行了上百年的了。”
“那哪些常例你免了的?”倩倩有点生气,怪不得小时候听公公讲这杂费是越来越多,问一下胥吏还会挨训,一定是这些东加西加的。
何济源无奈地抚了抚她的大肚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这些事,好好地待产方是。最近你没觉得在柴禾和青菜上面的支出多了么?这便是我免了的部分。”
倩倩方细想起来,确实如此,虽然家里现在改为烧石炭,石炭相对便宜耐烧,和炭的黄泥又是不要钱的。
加上手头宽裕,每日里支出的一些买菜钱倒是没放在心上了,一次十几文、几十文、二分、三分的,若汇总起来确实比刚来时的头几个月多。
想来自家相公还是做了些实事的,如此她也不纠结那顶首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