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怪他吗

脖间的领带勒得人呼吸不畅，时间每过一秒那领带就紧一分，紧到需要张开嘴才能勉强呼吸。

可文白景不舍得稍稍松一松领带，他抬手抚摸领结，蓝色的温莎结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文白景疾步冲到阳台，天色愈发暗沉，雨点如万斛水银泻地，恻恻疾风似刀刃。

楼下有一枝清荷倔强地晃在风雨之中。

行其心之所安，于他而言是讽刺。没人知道此刻他眼底涣散如雨点。

三年前他错过的那场雨，在今日将他从头淋到脚。

叶蓁蓁走在雨里，疾风扬起的裙摆是蝴蝶打湿的翅膀，湿漉漉的裙摆厚重地缠在小腿上。

她身后跟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男人撑着一把黑伞试图为她遮雨。

途经满架蔷薇，零落一地残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曾无数次幻想过他说“我爱你”时的场景，想来应是比泡在蜜罐里还甜，她该是欢呼雀跃，忘形到飘飘然。可如今在这样的情境下听到我爱你，怎么会那么苦？

比她喝过的中药和咖啡浓缩在一起还苦。

她这一生美好的眷恋的所有，都如眼前袅袅白雾般涣散在这烟雨江南。

该怨吗？该恨吗？她唯一能够怨恨的人就是自己。这世界待她不公吗？好像并没有。

她得到过爱，拥有过看似光明的未来。在她以为前方是一片坦途，苦尽甘来之时，曾经犯下的错误，在三年之后化身劚玉如泥的利刃直插眉心。

如果犯错要改正，罪恶要救赎，失去爱情，失去未来，遭众人唾弃，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重了一点？

回到汀兰苑，空气比阴雨天还沉闷。

太久没有回来，连房间的空气都以为时间静止了，可以心安理得的消极怠工偷懒了。

她在浑浑噩噩中，不知熬了几载春秋。痛苦是趟绿皮火车，在暗无天日的连绵不绝的深山隧道，哐哐哐的开，哐哐哐的响，哐哐哐的晃。

没有光，没有人声，就这么与世隔绝的开。开到地老天荒，开向虚无驶向虚无的虚无。

门铃一直响，无休无止地响。

感觉有层冰壳子附着在身上，浑身冻的僵硬又麻木。

叶蓁蓁梦游似的打开门，精神恍惚着转身回到卧室。

叶茂拎了一大堆东西挤进屋里，他轻车熟路的去到厨房，把食物整齐的摆放进冰箱。

放好食物以后，叶茂擦着汗环顾四周，房间内很干净，垃圾桶内更干净，干净到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叶茂推开卧室房门，床上鼓着一个大包，叶蓁蓁在被窝里缩成团，头发丝也没有露一根出来。

叶茂站在床边，哑着嗓子：“姐，你别这样。”

被窝里那只团子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话。

叶茂伸手想去掀被子，胳膊虚虚的抬起又放下来，“我给你煮了海鲜粥，快起来喝点再休息。”

叶蓁蓁在被窝里瓮声瓮气道：“我不想喝，你抓紧回店里去照看生意。”

叶茂在床边小心的坐下来，一脸愁容的说：“姐，你不吃不喝弄坏了身体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叶蓁蓁在被窝里憋的有点难受，露出半个脑袋透气，“小茂，让我安静安静吧。”

叶茂眼睛泛红，“姐，你这样我害怕，你能不能不要吓我...”

“放心吧，我不会寻死觅活。”叶蓁蓁背对着叶茂，双手捂着脸给弟弟吃了颗定心丸，“我不会想不开。”

叶茂虚坐在床边，目光呆滞着垂头看向地板，“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日子总要过下去，你现在这样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沉浸在情绪消极里，没有跳起来威胁弟弟不准胡说八道。只是一言不发的缩回被窝，裹成结结实实的粽子。

叶茂手指插进头发里，“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出大问题。”

姐弟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两人背对背默然许久。

叶茂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在手中，始终也没有打开烟盒。

枕边的手机是块黑色砖头，好多天没有充好电了。

隔绝于世的感觉很好，暂时逃避了纷扰喧嚣。

她什么也不想知道，什么人也不想见，更不想说话。

有时候她甚至想躲进衣柜里，房间太大总让人没有安全感。

叶茂轻声问：“姐，你怪他吗？”

叶蓁蓁终于有了些许触动，在被窝里默默摇头。

叶茂轻叹口气，把头垂的更低了，“按理说我应该怪他的，可那样做太没有良心了。但是如果我不怪他，好像又对不起你。你懂我的心情吗？”

叶蓁蓁掀开被子坐起身，瞬间恢复理智，一脸认真的说：“我都不怪他，你有什么好怪他的呢？况且这件事，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说到后来，她脑袋和声音都低下去，心里一阵发虚。

叶茂转过头看向她，劝道：“姐，事情都过去了。你早点振作起来好不好？”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吗？

在她这里并没有过去。好难过去的。

王优发信息问叶茂，姐有没有喝粥？状态有没有好一点。你告诉姐千万不要想不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茂把手机递给叶蓁蓁让她看，说王优知道你不想见人，明明很担心你又不敢来看你，怕惹你心烦。

在亲人面前丢这么大脸，叶蓁蓁无地自容的低垂着头，面色尴尬，低声问：“小茂，你们会不会看不起我？我当初为了多赚点钱跑去夜场上班...”

叶茂侧转过身面向她说：“你是我姐，我知道你不会做不好的事情。你早就从那里辞职了，不要再去想这些。”

叶蓁蓁紧抿着唇，心里有点感动又有些赧颜汗下，悔不当初地说道：“小茂，是我做错了事。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她双手捂住脸，收拢膝盖到身前，埋头在膝盖上。

叶茂眼眶湿润起来，眼底的红血丝又多出几根，“姐，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想，想太多容易憋坏身体...你现在这样他也不会放心......”

叶蓁蓁苦笑着摇头，心酸平白加重了许多。

叶茂直直注视着她，林寒涧肃，夜月满地寒霜——她眼底有这样的寂寥凄清的深秋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