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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襄公灭纪

转眼又是初冬, 齐襄公征集兵车六百乘, 亲自率师伐纪。像当年僖公一样,先包围了郱邑。

纪哀侯赶紧派使者向鲁国请求援助,鲁国却迟迟不决。鲁桓公已去世,鲁庄公年幼,又 是刚刚即位, 文姜已返回鲁国, 告诫鲁庄公不能救援纪国, 一班大臣吵吵嚷嚷, 主张救纪, 不能向齐国服软, 但鲁庄公就是不发话, 他们也没有办法。

施伯提出, 与郑伯商讨对策后, 然后再决定如何救纪。文姜也不愿与大夫们过分僵持, 同意与郑国商讨,但郑国却不愿再得 罪齐国, 以国内不安定为由, 婉言谢绝了。 鲁国众大夫无奈, 只好作罢。

原来有外援时, 纪国上下觉得齐军虽猛,但坚持一下,就能挺过去,所以士气旺盛。如今孤立无援, 士卒开始变得悲观失望,知道挡不住齐军,便有了打不过就跑的想法。

齐军包围郱邑没几天, 郱邑的百姓就开始溃逃。 齐军故意留下东门不围, 出东门逃跑的越来越多, 眼看郱邑守不住了, 纪国的军队也出城东逃。 齐军没有费多大劲, 就占领了郱邑, 然后, 分兵两路, 一路由王子成父、雍廪率领, 进 军东南, 攻打郚邑;一路由连称、 管至父率领, 进军西北, 攻打鄑邑。 而齐襄公与高、 国二 位上卿坐镇郱邑, 就地征集粮草, 供应军需。

时不过两旬, 传来捷报, 郚邑、 鄑邑均已攻下。齐襄公大喜。此时天已转寒, 士卒不宜 露营。 齐襄公下令在郱、 郚、 鄑三邑各留下一百乘戍守, 其余士卒班师回国。 让高子在郱、 国子在郚、 晏子在鄑, 负责迁移民众, 编户入籍, 安排守吏, 莫误明年春耕。

纪国的土地一下子失去了大半, 只剩下了纪城和酅邑。郱、郚、鄑三邑的难民聚集到纪城, 无法安置。野人奴隶大都留在了原地,逃难来的大都是守吏和大大小小的领主,纷纷求 见纪哀侯, 请求有个蔽身之所, 纪哀侯与众大夫商量数日, 却一筹莫展。

这年, 天冷得早, 雪也来得早。一阵北风吹过, 天就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纪哀侯呆呆地站在堂前台阶上, 雪花飘落到他的身上也不管,任凭北风打脸, 只管望着雪花发呆。夫人 伯姬过来, 看他在雪地里站着, 叫他也不应, 推一下, 才仿佛从梦中醒来。

他扭头一看是伯 姬, 脸上怒气顿生, 一甩长袖, 自顾自地走了。 伯姬一阵心寒, 忍不住流下泪来。伯姬知道,他是怨恨鲁国不出兵救援,也连累自己受屈。伯姬本是鲁桓公之女、鲁国现任国君鲁庄公的异母姐姐。当年,先君纪武侯在世时,一心交好鲁国,依靠鲁国牵制齐国。他为纪哀侯娶了伯姬,就是为了不失去鲁国这座靠山。却没有想到,齐兵大军压境,鲁国竟然漠然不救。纪哀侯心中对鲁国的不满无处发泄,只有迁怒于伯姬。

纪哀侯正在焦虑,他的弟弟纪季求见。纪季问下一步如何打算,纪哀侯却只是叹息,一言不发。纪季看着哥哥的一脸愁容,试探着说道,他想回酅邑,国人有愿意去的,可以随他一起去,这样可以多少分散一下人员聚集在纪城的压力。

纪哀侯对弟弟的话不置可否。他知道,这不是纪季今天要说的真正意思。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鬼心眼特多,从不吃亏,表面尊重但内心里不一定瞧得起自己这个哥哥。纪季驻守酅邑,酅邑离齐境最近,齐国却不攻取,他一直怀疑纪季与齐国有某种默契。现在纪国只剩下了纪城与酅邑,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兄弟二人分治的局面。

纪季鼓起勇气说:“我想与齐国谈判,只要齐国同意保留我纪国宗庙,我们愿意降为齐国附庸。”

纪哀侯拍案而起,大声道:“酅邑如何,一切由你。我纪国如何,无需你操心!”说完,拂袖而去,纪季只好讪讪告退。

?

齐襄公没有攻打纪城,是因为文姜的请求。文姜碍于伯姬是先君的骨血,给她留下一个存身的地方,也好平息众大夫要求救援纪国的情绪。没有攻打酅邑,是因为纪季早就使人来传递信息,表示愿意降服齐国。如今,纪国只剩下了两座互不相连的孤城,已成齐国囊中之物,齐襄公不好去驳文姜的脸面,且留它几天。

明年春天,纪季朝见齐襄公,请求降齐,愿将酅邑成为齐国附庸。齐襄公大喜,兵不血刃,酅邑今又归属齐国。他下令宴享纪季,众大夫参加,一时间钟磬齐鸣,歌声悠扬,齐襄公与众大夫尽兴而饮,一片喜庆气象。

此时纪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纪季降齐的消息传到纪城,纪城一片混乱。众大夫议论纷纷,有的说,眼下别无他法,只有降齐,才能保存宗庙,免于生灵涂炭;有的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迁徙别处,再图生计;有的说,迁与降都是懦夫,不如与齐决一死战,誓与纪城共存亡。纪哀侯却不去理会这些议论,只管在宫中饮酒。他再清楚不过,无论是降是走是战,纪国都将一去不复返了。当年,纪国作为方圆百里之国,尚不能抵挡齐国,如今只剩一座孤城,打起来只能是死路一条。

一日,他又喝得醉眼蒙眬,几名侍女仍在丝竹声中翩翩起舞,长袖轻甩,裙裾飞扬,轻盈如蝶。他端起酒爵,又一次一饮而尽,像是要用酒去冲刷心中无穷无尽的懊恼。纪国本是商朝旧国,后来又归属周朝,在这块土地上已经繁衍了上千年,不想竟然亡在自己手里!这眼前的歌舞是我最后的繁华,也是我纪国的挽歌!想到此处,一阵心酸,两眼不禁涌出泪来。他扬手抹一把脸,一声长叹,又端起酒爵,一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伯姬看着纪哀侯,心中阵阵酸楚。自己实际上就是纪国那根救命的稻草,但关键时刻,自己这棵稻草并没有起到一点儿作用。鲁国没有派出一个援兵,纪国上下都很失望,而自己的夫君何止是失望?不是失望,是抱怨,是深深的抱怨!伯姬一天到晚尽量躲着纪哀侯,他最近总是迁怒于自己,动不动就向自己发脾气,好像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伯姬不忍心看着纪哀侯天天泡在酒里伤心,忍不住去劝解,纪哀侯却并不领情,一挥手将伯姬推到一边,并大声叱责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伯姬无奈,只有以泪洗面。她天天委屈,日日叹息,愁绪萦绕,不思饮食,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天天与愁相伴,真正是度日如年。

一日,伯姬坐在镜前,呆呆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满是忧郁,眼眶深陷,死沉沉的没有一丝活力。颧骨突起,双腮塌陷,使人想起那荒野中的骷髅。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来,没想到不足两年,竟然从花枝玉叶变得如此不堪入目。想从前自己是多么尊贵,从小生长宫中,锦衣玉食。作为长女,深得鲁桓公的疼爱,百般呵护,没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后来,纪武侯向鲁国求亲,再三央求,才答应出嫁纪国。却不想今日如此不受人待见,竟落到了这步田地。

伯姬思前想后,一时间万念俱灰,如此活在世上,倒不如死了好!她起身四顾,寻出一块白绫,竟自缢而亡了。

侍女发现伯姬已死,急忙报告纪哀侯。纪哀侯看到伯姬已死,并不悲痛,似乎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他按礼将伯姬入殓,五日后殡于太庙。然后,召集众大夫廷议。

纪哀侯早就来到朝堂,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地等待着众人到来。大夫们陆续走进来,按班入坐,表情凝重,鸦雀无声。纪哀侯看看人已到齐,便果断地宣布:“寡人无能,大纪蒙难。我将南迁,愿走愿留,各位自便。十日后动身。我意已决,任何人不必劝谏!”说完,不管众大夫是何反应,径自起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君上如此果决。有几个聪明的,私下忖度道:“齐人未攻纪城,不过是为了夫人伯姬,好给鲁人面子。如今夫人已薨,齐人不日即来攻打,我们还是赶紧收拾一下,随君上逃亡去吧!”

愿意降齐的早已随纪季去了酅邑,剩下的大都愿意随君迁徙。纪哀侯将纪城交付给纪季,然后率领大夫、国人向南而去。大约走了十余日,在群山之中,发现一座山头,周边陡峭,山顶却一片平坦,当地野人称作“崮”。上面有大片土地可以耕种,有山泉可以饮用,于是,他们便在这个山顶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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