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鱼米之乡

周金梅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潸然。果然，她的出生真的是一个悲剧：“爸爸，难道这就是老人们常常说的苦瓜藤上结苦瓜？我的奶奶这么命苦，怪不得我也悲催？”

外婆霸气的看着周金梅：“妹姐，你哪么的要说苦瓜藤上结苦瓜这样的话？你的命蛮好，遇见了少爷。以后不许你这样说，想都不能这样想？陈教授，你说说看，我没有胡说八道啵？”

陈教授点头安慰周金梅父女：“妹姐，你和爸爸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啊，既然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找到奶奶。虽然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年了，但是奶奶不但识字还会说英文这就是很重要的一条线索。从长沙到益阳慢慢寻找蛛丝马迹，应该有一点点希望的。”

周国华谢谢外公外婆的好心好意，摇头表示奶奶已经找不到了。他和爸爸找了好几年一直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后来爸爸因伤病倒了，他一个人独自去找妈妈。妈妈没有找到，自己还大病一场。那时候全国刚刚解放，新中国成立，人心都很单纯。周国华被好心人送到医院，病是好了，只是落下了残疾。说是得的小儿麻痹症？

一个风光的小少爷几年后瘸着腿再回到周家湾，他的爸爸都不认识他了？而且他的爸爸以为他也死了所以娶了后妈。

后妈不但不喜欢周国华这个残废，因为周国华说话拿腔作调又不会干农活还被后妈经常暴揍。

好在后妈怕他的爸爸。爸爸也很宠爱周国华，周国华才在那些八婆的口水里慢慢长大。因为没有了妈妈，周国华忽然就爱上了读书。虽然书经常被人抢走，但是周国华从来没有放弃过读书。

一个生得高高大大但是不会干农活还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在当时的农村是不配有对象的。虽然有不少的妹子暗恋周国华，但是都被家人嫌弃狠狠的打压了。

一九六六年，周国华父子成为周家湾第一批被批斗的“坏人”，跟在那些真正的坏人后面被义愤填膺的人民群众打骂和侮辱。

周国华的爸爸不认为自己有罪，快三十岁的周国华更不认为自己有罪。不肯下跪认错的父子俩被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报复打断了腿。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周国华，一个跛足的后生成了一个真正的残废。就连拄拐杖的机会都不给他，往往有人恶意的把他的拐杖拿走还扔好远。

周国华的爸爸天天骂娘，无人敢再动他，毕竟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而好逸恶劳又游手好闲的周国华，成了他人可以随意侮辱泄恨的出气筒。

也就在这一年，他的爷爷奶奶先后病逝，后娘趁机把周国华赶出了家。爸爸已经自身难保，只能由着后娘把周国华真的赶出去了。周国华这个不是真正的臭老九的农村后生，住进了牛棚。

就是住在牛棚，周国华也没有放弃看书惹了好多不识字的人眼，周国华时不时的就要被贴大字报上台露露脸。

一九六八年，一个安化到周家湾打零工的壮汉看着周国华宠辱不惊还出口成章十分敬佩，时不时的就和周国华在牛棚里聊天。还关心问周国华，你这样一个标致的后生为什么没有媳妇儿？

周国华好笑：“我这样一个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手无缚鸡之力又身无分文。时不时还要上台表演接受人民群众的再教育的残废也配娶媳妇儿？谁又肯嫁我？我又怎么能养活家小？”

那个壮汉不以为然：“现在农村都是一样的，也没有几个有钱的。你们周家湾是鱼米之乡看着比我们那个穷窝富裕多了。我看着你不像普通的农村后生，将来说不定有出息。我有一个妹妹，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因为小时候被烧伤没有读好多书，但是很舍得吃苦。我看这牛棚住着也可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把她嫁给你。不要你一分钱，只要你对她好。”

果然，没几天周家湾来了一个满脸疤痕的丑女人，那个被火烧得扭曲的脸吓退了不少人。女人也不和别人说话，遮遮掩掩的直接到了周国华的牛棚 ，就那么看着周国华。看着看着，那个女人就开始收拾周国华的牛棚，清洗他的旧衣。

周国华心里抗拒也清楚不但养不活她，还会拖累她便好意要那个女人回家。女人不以为然的说，你的情况她大哥都告诉她了？

一些心怀叵测的后生欺负那个丑女人看得周国华心里伤心，想起了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妈妈。

周书记的妈妈劝周国华娶了这个丑女人，说好歹也有了一个家，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

丑女人也不愿回家还说她已经不能回家了。因为他们那里的人都知道她嫁人了？嫁到了富裕的周家湾， 男人还是一个满腹经纶的秀才。她如果被周国华赶回去，不但这辈子抬不起头，而且还得孤独终老成为一个大笑话。

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最终组成了一个家。没有吹吹打打，没有大红喜字，只有周书记的妈妈送的一床棉被让两个不被人看好的瘸腿杂种和疤的丑婆娘有了一个临时的家。

周国华的爸爸拖着伤腿，瞒着后娘偷偷给了几样首饰给疤的丑婆娘，又给了几百元钱让她安心和周国华过日子。临走又反复交代疤的丑婆娘 ，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给钱她了？这些钱和首饰不是他给的 ，就说这是她娘家给她的陪嫁……

周金梅忍不住扑在少爷怀里伤心的哭了起来。周金菊嚎啕大哭：“我苦命的爸爸啊，我苦命的妈妈啊！我苦命的奶奶啊，你现在在哪里？我苦命的爷爷啊，我不应该怪你只喜欢妹姐不喜欢我……”

光耀抹着眼睛安慰妹佬：“都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我多存钱好好孝顺爸爸妈妈，好好心疼你，不让你累得死去活来……”

外婆抹了抹眼泪；“这个故事太感人了。我要给凤鸣打电话……”

对于在政府上班的刘运兰来说，这样的故事她听了太多太多。有的家庭比这还不幸让刘运兰捐了不少钱。但是关于周金梅奶奶的故事还是深深触动了兰姐。

刘运兰安慰周金菊和周金梅，又信誓旦旦告诉周国华，她一定会和舅舅帮助伯伯一家找寻奶奶。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奶奶已经再也找不到了，她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倘若奶奶还有其他的家人在世，至少对周国华这个幼年失母的老人是一个欣慰。

李慧哭得稀里哗啦，说要给伯伯捐款帮助他们一家度过难关。

周金梅从刘运竹怀里抬起头，告诉所有人他们一家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就像姐夫说的那样，以后都会好的。她感谢外婆等人的好心，更感谢爸爸今天终于让她明白为什么她会被人骂野种？为什么她在周家湾是个另类？她还说她不喜欢自己长的像奶奶，奶奶的命太苦太苦了。

陈老师很感谢周国华的袒露心扉，也感谢彭爱华养了两个好女儿。她提议把亲家母接来，让她们一家团聚。

外婆虽然惧怕彭爱华到底有多吓人，但是如果她一味介意的话，估计她会留下千古骂名不得善终？

周金梅冷静下来，提议先回病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父女俩安安心心的躺在病床上想心事。

陈老师问兰姐晚饭如何安排？

周金菊无意的一句话：“要是有地方做饭，自己做的好吃多了又便宜好多”激起了外婆的神经：“那就去我家。妹佬做饭，兰姐负责送饭。我和陈教授还能占便宜，抢妹姐和亲家公的饭菜，反正他们父女吃得好少？”

光耀不想麻烦外婆，外婆还不高兴了：“哪么的是麻烦？妹姐是我的孙媳妇儿，给生病住院给她送饭是应该的。再说了，我就是想打妹姐的主意，想跟着她吃些好吃的。”

妹佬看着爸爸和妹姐，周国华要她自己看着办？周金梅知道外婆确实起了要妹佬在她家做几天饭的主意，笑着谢谢外婆的好意，要姐姐也不要拒绝外婆的好意。虽然这真的会麻烦到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

刘运竹出去打了几个电话，进来和光耀小声嘀咕，光耀笑着连连点头多谢少爷。

上班的都去上班了。妹佬也真的和陈老师他们去了外婆家。

周国华看着突然就空荡荡的病房只有他们父女二人了，轻轻和妹姐说：“外婆的主意多的很。妹姐，外婆是想要妹佬给她当保姆啊？”

周金梅看着爸爸一笑：“爸爸，我当然知道啊。运竹也知道。陈老师和刘书记也知道。兰姐和慧姐更知道。外公拿何大小姐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她折腾。不过，爸爸，姐姐待在农村太久又没有见过多少世面，让她在陈部长家开开眼也好。而且姐姐的脾气太暴躁了，动不动就骂姐夫。我想借外婆的手压压她，让她知道如何珍惜那些值得珍惜的人。爸爸，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姐姐去给任何人家做保姆的。”

周国华点头：“那样的话，别人越发看不起我们一家，我们一家也太不值钱了，对你也没有好处。爸爸都不应该此时凑热闹动什么手术？”又关心妹姐现在是否还想赌一赌？

周金梅想了想：“看他的表现吧。如果值得，我当然不会放弃。如果不值得，爸爸，我就回深圳了。爸爸，我如果回到了深圳，我就不想再回周家湾了。因为奶奶的事，因为你和爷爷的事，我突然恨上了许多人。我能感知是谁出卖了爷爷和奶奶。我也能猜到是谁打断了你和爷爷的腿。我恨他们的无知和浅薄容不下奶奶的清高自许。我恨他们因为嫉妒对你出言不逊甚至随意殴打。我更恨他们的歹毒容不下妈妈的伤疼和不幸。爸爸，我如果在深圳安顿好了，就把你和妈妈接到深圳享福。姐姐姐夫就过他们的小日子。我们一家以后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为了手术能顺利进行，也为了更好的配合医生动手术，周金梅要爸爸暂时放下奶奶的事。虽然此刻的她心潮澎湃，但是她不想表露。

终于把隐藏在心里整整五十年的心事说了出来，周国华释怀了很多。五十多年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周国华听从宝贝女儿的安排，安安心心睡觉了。

周金梅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越想心里越乱，心里越乱她越不知所措。她好希望刘运竹是像建国那样的好后生，但是她心里清楚，刘运竹终不是刘建国。

刘建国和周文丽结婚以后，或许会把丽儿宠得上天。但是如果她和刘运竹结婚以后，刘运竹绝不会像刘建国爱丽儿那样爱她周金梅。

周金梅深深感觉到了，刘建国对周文丽的爱没有保质期。但是，刘运竹对周金梅的新鲜期不会超过三年。

尤其是对于一个离开深圳回到刘家冲就什么都不是的农村媳妇儿来说，只怕刘运竹对周金梅的保质期三年都没有？更何况刘运竹全家都是吃国家粮，她周金梅呢？就算陈部长会给她找一个临时工做做，但是兰姐做临时工时都想过要放弃，何况一个没有如何底气的靠开后门进来的某人的外甥媳妇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必须头胎就生了儿子，母凭子贵还能得到外婆和陈老师还有兰姐的怜惜。就算刘运竹已经不在乎她了，凭着儿子她还是有好日子过？但是她想着这些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就预感自己不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周金梅知道自己想太多了，对刘运竹也没有一点自信。她好希望自己也能自信，但是她没有一点点底气。

周金梅不知道下午她到底睡着了没？只是被妹佬轻轻喊醒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刘运竹和光耀也下了班，没有去应酬直接来到医院看望周国华和周金梅。

坐在病床上，拿着一次性碗筷，看着刘运竹和光耀吃得津津有味。听着姐姐不停的在羡慕外婆家里像皇宫，周国华和周金梅心里不好过。父女俩斯斯文文吃了点，妹佬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吃？

周金梅夸姐姐做的饭菜比她做的好吃多了。

妹佬也骄傲的说，外婆和外公也夸她做的饭菜好吃，还要那个保姆回家休息去了？

周金梅看着刘运竹会心一笑。刘运竹放下碗筷请姐姐放心，他已经安排好了。等爸爸出院以后就让她去县里上班，把岚岚和雯雯也安排在县里读书？

刘运竹笑着告诉周金梅，香儿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服务员是干不了了。刘运竹还开玩笑，估计小丽儿也怀孕了？

看着周金梅一点也不意外的表情，刘运竹看着光耀好笑：“果然小丽儿是个花痴。和建国认识才几天啊，就怀孕了？”

周金梅看着刘运竹认真问：“所以，你想让姐姐去酒楼上班，顺便照顾岚岚和雯雯。这是个好想法，只是留妈妈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啊？家里那么多田，妈妈一个人应付不了的。”

光耀要妹姐放心，他和少爷都安排好了。春耕出钱请人，春插也出钱请人。还有他家的那些亲戚也都愿意来帮忙。

周金梅知道光耀家里人口还真不少，他们那里田土也少，不像周家湾家家户户都是“大户人家”。这样一想，周家湾不仅是鱼米之乡，还是可以避风的好港湾。比刘家冲还富裕些，只是人心没有刘家冲齐整也更复杂。

妹佬听说她也可以像人家那样去上班开心得不得了。又听说岚岚和雯雯也能去县里读书，越发开心得看着光耀笑得好幸福。

周金梅觉得姐姐真的不能太劳累了。三十岁不到看着像个四十岁的女人看得她心疼。

得到刘运竹的肯定以后，妹佬开心得手舞足蹈。

晚上外婆又来了，一进来就夸周金菊好能干的，又好勤快。家里到处搞得干干净净，饭菜做得又灵醒又好吃。

陈老师很是惭愧自己不会做饭也不会安排?

外婆大言不惭的看着陈凤英一笑：“以后都交给妹姐唦？妹姐什么都会做，脾气又好的。等妹姐和少爷结了婚，你就好好享福，天天陪着我打打小牌过日子。”

刘时清一笑：“外婆，妹姐不是来我家做保姆的，她才是要到我家来享福的哦。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对妹姐大呼小叫把她当保姆使唤。少爷也未必喜欢一个像高级保姆一样的媳妇儿。”

看着外公连连点头，外婆没好气也没面子了：“时清，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凤英跟着你在刘家冲吃得亏还少啊？少爷结婚了，他的媳妇儿是要好好孝顺凤英唦？你今天哪么的非要扫我的兴呢？”

刘运竹霸气搂着周金梅：“外婆，我的媳妇儿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刘家冲，她只属于我。我，刘运竹！爸爸说得对，我不会喜欢一个高级保姆一样的媳妇儿，周主管也不屑做一个高级保姆。”

要是换了别人，外婆早已经雷霆大发，但是看着她的宝贝少爷，外婆不但没有一点点脾气，还夸少爷越来越懂事了。

周国华所有的担心终于放下。妹佬和光耀笑得好幸福，看着刘运竹和周金梅笑得好像他们已经结婚了一样。

在光耀和妹佬看来，妹姐如果和少爷真的结婚了，他们两个脸上都好有面子。而且他们一家终于要扬眉吐气了。有了少爷这个倚仗看周家湾那些人以后谁敢再欺负他们。

王波推门进来满脸都是笑：“刘总，看来昨天的映山红采得蛮愉快啊！建国的猪八戒背媳妇儿很圆满。少爷的公主抱那也是很帅气啊。老板娘，看你脸上问题不大了我们都放心了。小丽儿好担心刘总把她丢下金牛山。建国也吓得反复叮嘱丽儿以后莫害妹姐了。”

外婆好奇了：“这个后生是哪个唦？看着面熟？”

王波喊了一声“外婆好！我是王波。”

王波又热情的看着周国华笑：“伯伯，还认识我唦？”

周国华笑了：“王波，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到不认识你唦。看着你们长大的，我还蛮喜欢你的。”

王波开玩笑：“伯伯 ，你蛮喜欢我为什么不把妹姐嫁给我？你是在哄我唦。”

刘运竹看着王波：“你刚刚说什么？”

王波一笑：“建利在那里哭呢，说妹姐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还说他这一辈子都冇得意思了？我告诉他人要有自知之明千万不要和少爷抢媳妇儿。妹姐，小丽儿也天天在那里哭，说又害了你。建国真的好喜欢小丽儿，好耐得烦的哄小丽儿。”

王波又和光耀打招呼：“光耀，还是上班好吧！我们两兄弟都要感谢少爷，感谢刘总解决了我们的温饱。”

王波看着妹佬好笑：“妹佬，好好向妹姐学脾气千万不要太暴躁，不要把光耀像骂儿一样不留一点情面。”

或许和王波很熟络，妹佬笑着冲着王波就是一脚：“我么的时候骂过光耀？要你在这里挑三拨四的破坏我们夫妻关系。一双嘴巴就会花言巧语还想娶妹姐？我修你的福，你做好事。就算我爸爸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王波开玩笑：“是不是晓得刘总会娶妹姐？看来，妹佬你的第六感还蛮灵的啊。你放心，我晓得刘总会娶妹姐，我也晓得妹姐只把我当哥哥。”

从王波进门那一刻起，周金梅脸上从诧异，怀疑，好笑， 羞怯甚至认同而随着王波说话变换着表情。这让刘运竹心里莫名的不平衡？看着不喜欢和人开玩笑的光耀也和王波开玩笑“谁让你不早点下手的，斯斯文文的想等机会结果错失良机”越发让刘运竹不舒服，外婆甚至露出了不欢迎王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