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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男儿胆色

一日,京都大门刚开,一辆简朴的马车自城下驶过。

元狩帝从手中的书册抬起头,看向趴在马车窗沿的褒可青,微风拂过,那身后的青丝随风飘动。

“这样的风景在你的眼里有何不同么?”裴涅好奇询问,为何她可以不厌其烦地看着山水或者田家农舍。

“不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景,就像两座山,同样的拾级而上,但石梯两边的花草便有所不同”,褒可青头也不回地说着。

笑着摇了摇头,在元狩帝的眼里,万里河山都一样,哪一处都没什么惊奇。

“裴涅,你看,那里有一对小娃娃”,褒可青指着远方田埂之间正一前一后走着的少男少女,男童大一些,约莫七八岁,女孩小一些,被男童牵着往前走去。

察觉身旁靠近的身影,褒可青下意识地转头,未曾想,两人距离太过接近,她的双唇擦过裴涅的脸颊。

元狩帝眉毛微挑,侧过脑袋看向褒可青,两人双眼对视,在她即将转眸之际,吻上了褒可青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褒可青推开裴涅,转眸继续看向窗外,那对少男少女已不见踪影。

“咳……绝无此意”,褒可青感受着脸上的热气,坐回马车内,找了本医书挡住了脸,两眼放空,盯着那医书上的文字。

而在她身前的裴涅却是看着藏于书后的褒可青,舌尖轻抿了下唇边,眉眼处皆是笑意。

半刻钟后,褒可青的脸上盖着书册,呼吸声放缓。

裴涅轻柔地将她脸上的书册收起,弯腰将她放置到里侧的榻上,侧躺在她身边,随着她的呼吸进入了梦乡。

而距离褒可青一行人的马车万里之遥的地方

八百兵甲下了马,坐在沙漠中不知名的一处,喘着粗气休息。

“俺们与将军失散了,找寻了两日也见不到大部队的踪影,这可如何是好?”兵甲胡三忧心忡忡地问道。

一场黄沙竟将自己这后面的八百兵甲与前方的一千将士分开了。

“要不俺们返程吧?”兵甲小张声音放低,担心同袍会反对,又担心自己的意见没人听到。

自一个月前越过了绿洲,开始在沙漠中行走,带队的将领便要求将多余的水与干粮由指定的兵甲统一管理,按需定时发放给全军。

而现在,自己这一干人等只携带了一只水囊和少部分的干粮。

“不可,既然已经与将军分开了,回去的路又如此遥远,俺们可以做的就是继续前进”,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犬戎的王庭在何处?俺们在这茫茫沙漠中如何活下去?”兵甲伯庸出声反驳。

此前谁也没告诉自己这一行人,越过了草原竟是茫茫的沙漠,直到一脚踏入了沙漠中,此后这万里无垠的沙漠便见不到头。

想到自己腰间悬挂的水袋所剩不多,而战马也需喝水,伯庸便觉得前路无望。

“俺们一路行来,碰到的异族百姓曾提及越过这个沙漠,便又是草原,俺们已经在沙漠中前行了一月有余,根据俺的推算,不出十日便能走出这个沙漠”,史文艳坚定地回道。

他一路都在留意那些异族百姓与将领所说的话,如果一直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前行,必定能走出这片沙漠。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如果你推算的不对,后果是什么?”伯庸翻着白眼反问。

如果返程,至少离大夏近一点,万一碰到出城的夏军也会有机会得救,虽然机会很渺茫,但至少心里有着盼头,这也是一些兵甲心中的想法。

“呵~后果是什么?想必大家水囊里的水皆所剩不多,就算是返程,能活着爬到水源处么?”史文艳心知此时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这个队伍里只能有一个话事人。

“那你可有把握?”兵甲胡三年龄较大,是个老兵。他在军营里也见识过这个少年的聪敏,如今大家伙面临着进退两难,正是需要有个主心骨的时候。

“有!”史文艳掷地有声,现在的情形“没有也得有”。

“好,那俺胡三听你的”,胡三第一个站出来,应和道。

“俺也听你的”,“俺也听你的”,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明眼人都知道回去的路途遥远,水囊里的水有限,支撑不了走出沙漠的路。

有个人能跳出来说带大家伙走出这片沙漠,无论真假,都得先应下,否则人还没渴死,心便先死了。

看着眼前绝大多数人应和着眼前的少年,伯庸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得不跟着大部队前行。

三日后,八百兵甲中大多数的人水囊里没有水了,剩余人的水囊里也无多少。

史文艳下令还有水的兵甲分出一半倒给袍泽,并率先拔开自己的水倒入了伯庸的水囊里。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伯庸眼底晦涩不明,这个少年不计前嫌,有大将之风。

其余兵甲见状,纷纷效仿,同袍之谊不弱于亲兄弟,在战场上是可以将后背交付给对方的。

又三日,史文艳骑着马儿,看着眼前依旧是漫天的黄沙,他不敢回望身后的儿郎,担心见到他们眼中的疑问和恐惧。

这些时日再怎么节省水的消耗,此时队伍中的水囊也已见底,无一丝留存的水了,大家都在接着马尿解渴,但队伍中的干粮也已经没了。

心中百感交集之下,身后传来声响。

“胡三!”有人在有气无力地呼叫,陆续有兵甲倒下了马,听到身后有落马之声,史文艳眼底闪过不忍,随即下令斩杀战马。

在这茫茫的沙漠中,斩杀了胯下的战马无异是自寻死路,但人需要喝水,马儿也需要,马尿、马血、马肉便是活下去的最后希望,能活一时便是一时。

战马珍贵,比兵甲还要贵重,史文艳心知回去也无法交代,此时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继续往前进。

当两日后,太阳自地平线升起时,那散发的高热晒得史文艳的眼前出现了晕眩,模糊中,似看到了远处的沙漠中出现了一棵枯木。

史文艳强打起精神,打马向前,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天无绝人之路”,自己不是早就见识过了么,如果自己猜想得没错,自己应已经离绿洲很近,那么这段路上或许有人生存走过的痕迹,甚至是犬戎兵马的痕迹。

一直走,不回头,史文艳右手牵着马儿,左手抬起手挡住黄沙,一步步往那棵早已死去许久的枯木走去。

蹲下身,史文艳仔细观察着这棵半人高的枯木,身后的八百兵甲默不作声,站在马儿身旁,凝望着那个自信果敢的少年。

突然,史文艳眼神一顿,在枯木上方边缘处发现了一个刀痕,那是犬戎士兵惯用的刀具所致,与大夏兵甲所使用的器械不同。

史文艳抬手摸向那刀痕,感受着刀痕的深浅,这不是旧痕,这是一道新痕。

缓缓起身,史文艳的眼眸里出现了光亮,没有错,自己没有错,自己的确在一步步地靠近犬戎的兵马。

“儿郎们,上马,继续前行”,史文艳转身,拳头紧握,嘴皮干裂地喊道。

“是”,八百兵甲望着眼前充满自信的少年,齐声回道。

八百兵甲继续一日一夜地赶路,随着一匹匹马儿地倒下,剩余的马儿驮着更多的兵甲,史文艳双唇已干裂出血,眼神模糊地看向前方,如果再晚半日,自己也应是坚持不下去了。

年幼时,史文艳经历了什么是“饿”。现在的他,便清楚地知道什么是“渴”,那是从里到外的“干”,似被头顶红日晒透了的感觉,身体里再无一丝水分。

在史文艳感觉下一刻便要倒下时,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绿色,就像一年多前在绝望时看到的那抹青色身影。

史文艳突然福至心灵,坐直身子,定睛看去。几息之后,他确定,那不是虚幻,那是一大片的绿洲,那绿洲上是一处王庭。

史文艳右手紧握,缓缓抬起拳头,示意身后的兵甲停住脚步。

身后尚清醒着的兵甲见状,勒马停住,疑惑地看向前方的少年,顺着少年的方向往远处望去,有些已心生后悔、绝望的兵甲突然不敢置信地擦着眼睛。

只见少年自马上一跃而下,往前跑去百步,趴伏在沙漠中,仔细观察着前方的王庭。

望着那松懈的大营,史文艳心知机会来了,斩除这个小小的王庭,无论里面住的是不是义渠,都是巨大的军功。

史文艳急忙跑回战马旁,回望身后的儿郎们,喊道“众位兄弟,建功立业就在今日,谁愿与我同去!”

“俺愿意去!”“俺也愿意去!”“不去的是孬种!”那是摆在面前的生机和战功啊,只有将这个王庭里的人全部斩杀了,自己这队人马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将已晕倒的兄弟放置在此处,等俺们得胜归来,再来接他们”,史文艳下令道,只有一次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半刻钟后,看着已跃跃欲试的七百余名兵甲,史文艳跳上了马。

“冲啊!”史文艳提起长枪,一马当先地向下冲去。

史文艳料想得不错,此处乃义渠的伯父猃育所处的王庭。

而犬戎军营内望着从天而降的大夏兵甲却是一时无法作出反应,大喊大叫的同时,被冲进来的夏军左突右砍。

猃育尚在大帐中与姬妾嬉戏时,史文艳带着身后的几名兵甲冲进了帐内。

猃育听到响动,自一女子身上起来,皱眉看向来人,下一刻却是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这些夏兵是从何处而来,自己这处与上一个绿洲可是隔着茫茫的沙漠。

史文艳凝眸看向坐起的猃育,这是个年龄比义渠至少大三十岁的男人,看穿着应是此处的贵族。

想罢,史文艳便提起一枪直接刺向了猃育的胸膛,身后的兵甲则对帐内尚来不及作出反应的其余人等扑杀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大帐外

“文艳,俺们点清楚了,俺们这边损失了三百弟兄,但此地犬戎共计两千余人,除了这个看似有些官职的人,其余皆被斩杀”,兵甲伯庸上前恭敬地说道。

刚才自己一路打量着这个王庭内的装饰,此处一定是犬戎的贵族,三百人换了两千多的犬戎性命,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闻言,史文艳点头,此时他的脚边正是猃育的人头。

他一路上注意将军与那些异族的对话,也懂了犬戎族的几个词汇,看向前方那个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膝跪地的犬戎贵族,问道:“义渠呢?”

严狁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他不仅斩杀了犬戎的贵族,还想斩杀犬戎的首领。

“义渠”,史文艳身子前倾,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重复一遍。

严狁摇晃着脑袋,表示自己不知,犬戎逐水而居,各个贵族皆有自己的王庭,大小不一,他是猃育的手下,也是犬戎族的相国,如何会出卖自己的首领。

史文艳起身,不再看对方一眼,转头看向恭敬站在一旁的伯庸。

“伯庸,带些人去将还躺在沙漠中的兄弟接过来,等大家休养生息后,立刻启程返回悬壁城”,不管这个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带回军营后,自有会犬戎族语言的将军逼他招供。

“是”,伯庸大声领命,现在的史文艳尚是一名普通的兵甲,但这次的军功足够让他一跃成为将领级别。

一日后,五百名兵甲看着眼前旺盛的火势,那上面躺着一排排身着夏军服饰的尸体,随后一双双眼睛崇拜地看向站在前方一动不动的少年。

两日后,兵甲们携带着新的补给,每人配备两匹战马,一匹人骑,一匹驼物,不只是足够的干粮和水,还有袍泽的骨灰以及犬戎的人头。

骑在马上的少年转头看了身旁一眼,那处是被绑得严实、嘴被破布塞住、趴在马背上的严狁,嘴角勾笑,扬起马鞭喊道:“儿郎们,回家”。

“是”,身后五百兵甲齐声应道,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军功。

别说犬戎料想不到,他们到现在也觉得似在梦里,高官厚禄、一步登天,近在眼前。

再一次面对漫天的黄沙,无人再有异议,也不会有人彷徨和质疑,只要跟着眼前的少年,便必定能走出沙漠,回到大夏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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