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授官
“好古啊,我这前半生一路踽踽独行,如履薄冰,”范进直呼魏好古的名字,长叹一声道:“现在,我想换个活法。”
魏好古当即道:“是时候换个活法了,我们都该换个活法。”
言罢,二人对视一眼,眼底是藏不住的野望。
范进有些惊诧,自以为几十年时间已经足够他看透一个人,却不曾想命运永远是这般的不可捉摸。
人呐,一旦有机会,总会改变,抓住一切机遇努力向上爬。
范进如此慨叹,魏好古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忘不了范进童子试上的那一身朽烂的麻布,那顶满是破洞的毡帽,冬日里被冻得乞乞缩缩的身形,更忘不了,眼前这道身着绯红进士冠服,一举一动间皆透着达官显贵气质的身影。
大家都变了,又或者说,大家都没变,本就该如此。
人会一时陷在淤泥里,却不会永远陷在淤泥里。
在府里待了半日,范进复又去了周进那里听取经验。
周进与他的前半生境遇相似,走马上任之后,短短十余时间,便已官至国子监司业,定有一套过人的为官之道。
周进一句看似随意的提点,都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
这一次,范进到周司业府上,没用班房通报,直接就得了允许,径直进去了。
看到范进前来,周司业先是命人看茶,恭贺了一番,旋即又不免告诫道:“现如今,你已身处风口浪尖,当明白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恩师教诲,学生必定铭记于心,时时谨言慎行。”范进正色道。
周进笑笑,摆摆手道:“不过,你倒也不必过于忧心,若有什么麻烦,尽管报于我,这这把老骨头,许是还能替你遮风挡雨一段时日的。”
许是周进年事已高,说话也不免啰嗦了一些,有些恍神道:“遥想当年,若是没有夏座师乡试点将,我兴许现在还在汶上县县门口房科家的馆教书呢。”
“当然了,这教书育人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政坛对于我来说,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范进陪着笑,静静听着,也不言语。
周进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略微回了回神,“有时候午夜梦回,我也忍不住会想,这官当多大才叫大啊。”
“贤契,我要摆正位置,你也要摆正位置,凡事多思量,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对上周进的眼神,范进忙不迭道:“请恩师放心,我不会行差踏错,走上歧路的。”
这是在授官之前,周进这位老师给予他的忠告,他自然会铭记于心。
周进笑着点头,“那便好。”
他这辈子,见过太多满腔抱负的人,为了科举散尽家财,乃至是一贫如洗,一旦当了官,什么兼济天下,为国尽忠的抱负就全忘了,满脑子都是使劲刮地皮的想法。
回本之后仍不满足,径直迈入贪婪与私欲的大门,一步步深陷,最终化作火星,璀璨片刻便彻底黯淡。
周进自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但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辞别了周司业,范进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转道去了鸿胪寺学习礼仪。
鸿胪寺的含权量不算高,即便是鸿胪寺卿,也只有正四品,换言之,鸿胪寺是一个正四品衙门。
平日里,鸿胪寺负责的,多是朝会、宴席、祭祀、礼仪等一应诸事。
金胪传榜之后,新科进士们须得连续三日到鸿胪寺点卯,学习一个时辰的礼仪。
三日礼仪之期一过,便可正式参加朝会,向嘉靖帝谢恩。
“范大人来了,这是您的朝服官印。”衙役恭敬地把朝服和官印递交到范进手上。
范进漠然接过,手上下意识摩挲了片刻。
此次授官倒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毫无意外的,他被嘉靖帝授予了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
此为大明朝的惯例,长期以来翰林院修撰都是状元的自留地,一旦金胪传榜,便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
在这个问题上,旁人纵是想压他一压,也无从下手。
更不要说,他这一把年纪才中了状元,若是再刻意针对,传扬出去,朝堂部老们同样难免面上无光。
与此同时,张四维作为探花郎,同样被授予了翰林院编修一职,位列正七品。
王世贞的运气同样不错,以传胪之身,被授予了翰林院检讨一职,与张四维同为正七品。
翰林院修撰、编修、检讨,皆是同为史官,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专修国史,与此同时还负责文史档案,如皇帝起居注等的收集与整理工作。
至于李三元,直接就被归类到‘没有前途’的进士行列之中,虽说二甲,但到底排名靠后,也没有得力的背景,直接就被外放地方,充任浙江下辖一县知县。
不过对此李三元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浙江富庶之地的肥缺,可是让许多新科进士眼红的好去处。
再者说,所谓的‘没有前途’也是相对的,似他这般,若是平稳度过五年,稍有政绩,有极大概率会被擢升为知府。
换言之,只需三五年,他便能一跃而走到他老子前头,届时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可就难说了。
“范世兄、张兄、李兄!”欧阳子士主动上前跟范进打招呼,仿佛已经从连日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整个人显得越发的沉稳。
伸手不打笑脸人,范进等人俱是一一回应。
欧阳子士此次虽然没有被充入翰林,彻底失去了宰执天下的机会,但耐不住严嵩一再向嘉靖帝推荐,且殿试名次还不错,到底没有被放到六部任主事,反而是被分配到了大理寺观政,前途算是无恙。
日后同朝为官的日子还长,倒也没有必要把关系弄得剑拔弩张。
即便是张四维不怵严党,王世贞背后的王家已经跟严党明牌开撕,到底也没有迁怒到欧阳子士身上,胜利者当有胜利者的气度。
鸿胪寺学习完礼仪之后,几人还相约小聚,略饮了几杯,算是将此前一应彻底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