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陵容的心思
甄嬛正抚着陵容的宫装,笑吟吟道:“安妹妹清秀,穿绿色很好看。我前些日子送你的浅绯色织锦倒未见你上身,怎么?不喜欢那个颜色吗?”
陵容一听,心头不禁一颤,赶紧否认,说姐姐送的布料得细细裁剪缝制才算对得起姐姐的心意,甄嬛倒是毫不在意这些细碎的琐事,转头同眉庄说笑去了。
陵容手里捧着青釉茶盏,讪讪地陪着笑。
“姐姐,花穗、蝶儿、康禄海他们都被打死了吗?”甄嬛正在琢磨布料,乍一听闻下毒之事,登时有些心头沉重。
眉庄默然沉郁:“他们昨晚就被打死了,”,她缓一缓神,继续道:“嬛儿,他们死有余辜,你别忘了,他们要置你于死地。”
甄嬛抚摸着渐渐冷却的茶盏,低声道:“我何尝不知,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罢了,想着世上有几条性命因我而死,总是不痛快的。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她眼中有氤氲的潮湿,而后眸中闪过一丝清凉的明色,坚定地道:“姐姐,我没有做错什么!”
眉庄有一瞬间的怔仲,她本来深深以为此世的甄嬛沉迷于情感而不能自拔,对其他的事情只是视而不见。她不见宫中嫔妃对她的忌恨,她不见温实初对她一往的情义。但刚刚见甄嬛提醒着自己她没错,她才知道原来嬛儿也是有着前世的血性与骄傲,自知与理性。
“我们即入宫,那这条路固然不好走,我们要自己想办法,把这条路坚持走下去。嬛儿,你可以的。”眉庄的口气低柔得如同寒风中的红梅,坚强而瑰丽。
陵容在一旁悄然窥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甄嬛与眉庄双手紧握低低絮语,她不敢打扰那份属于她们的宁静和心意相通。她每每在碎玉轩,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她的多余,她的不合时宜。她们是自幼的情分,又同是出身高门,又是同样美丽的容颜,也同样有着皇帝的恩宠,而她什么都没有,而她自己只能靠着当初选秀时那一点点可怜的帮助才得以与她们交往,姐妹相称。
可是,她怎么会是她二人的姐妹呢?她得靠做小伏低处处顺从才能得到那可怜的一点点的情宜。
甄嬛舒了一口气,她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静默了片刻,转头见陵容正一脸疑惑地望着她与眉庄。
甄嬛温婉一笑,伸出芊芊玉指对着流珠道:“流珠,你素日最爱言语,你告诉安答应吧。”
流珠明春一笑,噼里啪啦三言两语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陵容大吃一惊,旋即道:“这样的险事,幸亏有惠贵人了。”她从不敢像甄嬛那样称呼眉庄为眉姐姐。
流珠搓着手道:“可不是。所以皇上才下圣旨将余氏赐死。”
所以当小允子带着小厦子来到碎玉轩说余氏不肯就死,一定要面见皇上时,甄嬛和陵容的面色都变了。小允子和小厦子因为差事没办好而不安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惠贵人,莞贵人,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呢请皇上去冷宫或将余氏带出冷宫吧?冷宫行刑是有时辰的。”
眉庄放下手中的八角形似锦五色菊花的团扇,问道:“苏公公也在冷宫吗?”
小厦子忙道:“在,正是苏公公让我来请惠贵人的示下。”
眉庄皱了皱眉,默然不语,殿内安静得连风伏在朱漆窗扇的呻吟都能听见。
“何须这般麻烦,直接一根绳子帮她了断就好。”陵容的声音响起,虽是那么低婉却是那般的森然。
眉庄猛地抬头,她终于见到了上一世她初初意识到陵容狠辣的模样,那是她凭着内心深处的感知认为陵容的心智并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可惜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以为那是为甄嬛着想的真心姐妹,才导致后来嬛儿受了她多少暗中的龌龊手段,还有她自己,她们姐妹二人都受过舒痕胶的毒害。
眉庄看着陵容那样小巧温柔的面庞,已散发出狠辣决绝的刺骨寒意,这是一个毒辣异常的人,比华妃那种处处张牙舞爪的阴狠许多,难对付许多。
今生,她绝不让陵容在甄嬛面前,在她面前有可乘之机。
眉庄看了陵容一眼,冷然道:“后妃要心存慈悲,告诉苏培盛既要执行皇上的旨意,也要留着嫔妃的体面。”
陵容有些寒颤,她每次见到眉庄的眼睛总是不禁要躲闪,那是一双幽黑如深潭般的明眸,那是一双仿佛能穿透层层衣物、淋淋血肉能读懂隐藏于心里想法的眼睛。她怕眉庄知道她的阴暗、毒辣。
小厦子和小允子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眉庄对着采月使了个脸色,采月匆匆出门。
因为苏培盛在眉庄落水事件上对存菊堂的善意,眉庄曾让采月给他送去金叶子,一来二去大家就有了来往,苏培盛对采月诸多关照,又是分身乏术就派小厦子。
据小厦子告诉采月,余氏不仅没有礼貌修养,而且因身为宫女时常受到掌事宫女或管事太监的欺负,故成为皇帝的嫔妃后对待下人格外狠辣。小厦子就被前来侍候皇上午睡的余氏指使徒手剥核桃,核桃坚硬异常,小厦子弄得满手是血。向师父苏培盛诉苦,苏培盛让他忍耐,伺候小主自然不能怕苦怕累怕受伤。
眉庄早就想到了上一世余氏不肯就死,特意来到碎玉轩和甄嬛一起,以防甄嬛因陵容去冷宫给苏培盛支招,她就是要让陵容在嬛儿面前没有机会卖好。
但对于余氏这种帝后厌弃之人,太监宫女痛恨之人,还是要采取陵容的手段,无需让她自尽,帮她自尽即可,无人会在皇帝面前为她嚼舌头、诉冤屈。
采月将眉庄的意思告知了小厦子就返回殿内。
彼时小厦子和小允子返回冷宫,将主事之人的意思禀告给苏培盛,苏培盛对一切看不起太监的人都是恨之入骨。他们作为太监,无可奈何之下失去了繁衍后代的本事本就是他们心中彻骨的痛苦,再被人看不起,尤其是被女人看不起,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厦子,平日师父让你忍,今时不用忍了。”他的声音仿佛深井下昂头的蟒蛇,透着彻骨、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呵呵呵,”小厦子从袖子里抻出一段麻绳,脸上布满了诡异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