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死了
天渐渐黑了,秦沫没有回谷家村,明日还几个村子要去,回去再回来路上耽误的时辰太长了,再有能离苏谨州远点是点,少看见一次是一次。
她在镇上找了一家小客栈,客栈虽小人却不少,楼上住宿楼下吃饭。
秦沫要了两个菜一壶茶,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边吃饭边琢磨那个叫老的人,越琢磨眉头皱的越深,这人挺奇怪的,尤其是她伤了他后,他不但不恼,还说了那么一句话。
呵,后会有期!
她想不通,除了他怀疑她拿了他要找的狗屁地图外,她和他还有什么交集。
就在这时,发现靠墙的位置上,有个男的一直在盯着她看,被她发现后,男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露出一口大白牙跟她打招呼,“这位姑娘看着不像西北人,但不知怎么却好生眼熟。”
秦沫也打量了他几眼,很黑很壮,典型的西北汉子,每个村子一抓就是一大把,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她敢肯定这人她不认识。
秦沫从来不是个主动惹事的人,别人对她客气,她自然也是礼貌相待的,于是笑笑说道,“或许哪个集市上或饭馆恰巧碰到过吧,就像现在。”
男人摇摇头,“不应该啊,我的记性没有那么好,偶然擦肩而过的人断然不会有什么印象的。”
秦沫笑笑没再说什么,男人有点尴尬,“抱歉啊,打扰姑娘用餐了 ,我没什么恶意的。”
秦沫不置可否,表示不在意,那男人一副憨厚像,一看就不是什么奸恶之人。
男人的同伙问,“后来,后来怎么样了,你刚才说那场战争中活下来多少人?”
男人的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像是陷入了到了回忆之中,久久才红着眼睛说道,“都死了,除了我都死了,连将军都死了,我亲眼看到他死在了我眼前,敌人的长矛没入他胸膛,血喷了一地,到处都染红了,太惨了,太惨了。”
秦沫拿筷子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向男人走了过去,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你方才说谁死了,那位将军叫什么?”
男人被秦沫的样子吓坏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姑娘家有如此恐怖的眼神。
那气势当真一个吓人。
他站起身,“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问,你说的那个将军叫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秦沫眼底都红了,在这西北当过将军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秦硕是其中之一。
她拽着男人的领带,声嘶力竭地重复,“那位将军姓甚名谁?”
在座的所有人都望向他们,整座大堂像是静止了一般,仿佛大家也都在等着男人说出口的那个名字。
男人同伙也早已经吓呆了,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指着秦沫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神情实在是太吓人了。
过了半晌男人终于缓过神来,重重地吐出几个字,“秦将军,秦硕。”
多年来的希望突然彻底崩塌,秦沫几乎站不稳身子,她晃晃悠悠地又重复地问道,“你说他姓秦,叫秦硕是吗?”
男人重重地点点头,眼中的悲伤溢于言表,他直直地看着秦沫,哆哆嗦嗦地回道,“是,是我们的秦将军 ,他死的太惨了,你当年也是秦将军手下的兵是不,你叫什么名字?”
那日直到后来想起都是混乱的,秦沫不记得她是如何出的那间客栈,更不知道如何出的谷家村,那日远比知道秦硕失踪的那日痛苦。
她让那个老兵带她去了秦硕战死的地方,那是离谷家村不远的一处山中,她在这周围兜兜转转了两年,去了无数个山谷,唯独没有到过那个地方。
老兵准确指出了秦硕被刺死的地方,因为那儿有个千年古松。
古松还在,是老兵描述的那棵,但那儿没有秦硕的尸骨,老兵当时晕死了过去,醒来时曾失去过记忆,再想起来时,世事变迁,镇守边关的大军早已换了人,他也没再回到军营中,关于秦将军的一切就停止在了个黄昏,那片染红鲜血的山谷中。
所有的信念都已崩塌,最疼爱她的哥哥并没有失踪,他真的死了,死在了敌军的埋伏下,连尸首都不知道去了何处,或许被好心人发现葬在了某处,或许被野狼分食了。
秦沫接受不了这个结局,整个人变得病病殃殃,连苏谨州说带她回去都没有反对。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停留在那片土地。
活人尚且都不好找,况且她那永远已经找不回来的二哥。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车内的女子已经瘦脱了相,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说话,除了发愣就是睡觉。
但此刻她在努力地逼着自己进食,大哥二哥都没了,她还得替他们照顾她爹。
路上,她都没怎么哭,这会儿她任由自己的眼泪汹涌地往外流,流干以后就再也不哭了,父亲那儿照样还得瞒着。
他已经经受不住再一次的丧子之痛。
苏谨州几欲伸手摸摸那形容枯槁的女子,手抬了几遍又放了几遍,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那么凑巧,巧到竟然让她碰上了那个老兵,现场有很多尸骨,他们当时都没来得及掩埋,等回去再去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具尸体,当时情况紧急,并没有顾得上找,没想到那具尸体最后还活着。
他任由她哭了许久许久……
“秦沫!”
他再次开口,只是叫出她的名字后,又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
当初,秦硕是他亲手埋的,瞒着她埋的,一瞒就是这么多年,他是想永远地瞒下去的,却没想到她自己找到了答案。
是啊,她那么执着,她和他的哥哥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去找呢!
对上苏谨州愧疚的眼神,秦沫扯出一个笑来,她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好像忘了怎么笑,她说,“苏谨州,那不怪你,秦硕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