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个体面的告别

杨晓帆跳水后，本想借着冲劲，潜游几米，但背着的游泳圈，很快把他拉起。

出水后，他甩了甩头，定睛一看，瞄定女孩的下游，奋力游去。

等游到落水女孩附近时，杨晓帆有些气喘吁吁。果然酒后不能游泳，感觉身子沉、手没劲，腿蹬不动。

杨晓帆没有仓促近身，借着游泳圈的浮力，开始观察落水女孩的情况。

水中救人，也是保密单位学习训练过的一个课目。杨晓帆虽然没有实战过，但知道，这个没那么简单。

按照教官讲的，落水者最后的拉扯和挣扎，力量大的出奇，往往是救援失败的主要原因。

女孩双手还在漫无目的地抓着，但幅度越来越小。面部向上，眼睛睁着但无神，嘴巴半闭，身体微垂，浮浮沉沉，上下漂浮。

杨晓帆心中暗叫不好，看着有点危险了。他连忙快速游过去，从侧面接近女孩，从下面一把将其托起。

果然女孩并没有太多抵抗，也没有加大挣扎。杨晓帆将自己身上早已卸下的游泳圈，套在女孩身上。

让她的口鼻、面部始终保持向上，一手拽着泳圈，一手快速向岸边游去。

感觉当初跑10公里，也没有这么累了。“是老了吗，怎么感觉不到保安大哥的拉扯。”

当杨晓帆发出中年男人在床边的终极困惑时，终于到了岸边，他踉踉跄跄地将女孩抱起，慢慢走向河床。

河床上一块儿相对平缓处，早已到达的热心群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大块儿塑料布铺在地上。

杨晓帆将女孩侧卧放在塑料布上。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医生呢？”

“路上堵车，救护车还没到。”

“谁会进行急救？”

无人吱声。哎，南京彭宇案的影响真不小啊！

杨晓帆抱起女孩的时候，就知道女孩的心脏还在跳动。目前需要清理口鼻中的杂物，必要时进行人工呼吸。

“小伙子，如果你会，就你来吧，救人如救火，事权从急啊，别考虑太多。”

杨晓帆没有接茬，找了一个小棍，顶着女孩的衣领，小心地清除口腔内及鼻腔内的异物，保持其呼吸道通畅。

同时认真观察，慢慢女孩渐渐恢复了自主呼吸。

“初吻保住了，等医生吧。”杨晓帆心想，太累了，他也顺势躺了下来。

“小伙子，还有一个呢。”

“对啊，如果她妈有个三长两短，这女娃就算救活了，这辈子也毁了啊。”

“她妈不是会游泳吗，而且刚才扔了一个游泳圈啊？”杨晓帆感觉问出了自己这辈子最愚蠢的一个问题。

几个妇女顺势接茬，大声说了起来。

“会游啥啊，那么胖，估计也就是扑腾几下。”

“这不，都从上面漂了下来了吗？”

“身上带的首饰太多，不知道是哪件儿，把游泳圈给扎破了，你看那个游泳圈都快没气了。”

“救命，救命，救命！”

漂到附近的妇女，看到自己女儿被救上了岸，振奋起精神，大声喊了两声，身子又沉了下去。

“小伙子，你看，她离河边也不远。你再辛苦一下，娃儿丧母，是人间悲剧啊。”

或许这也不全是道德绑架吧，在他们看来，杨晓帆这么大的个子，身体这么好，再救一个人，应该也不难吧？

杨晓帆知道自己的情况，先不说喝了半斤酒，加上酒馆失神思考，又救起了一个人，现在身体亏空的厉害。

就刚才妇女那个嗓门，那个体型，本身救援的难度就很大，搞不好就一起挂了。

但是，人总有信仰，也有逆鳞。

“军人，党员，干部，为群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是其一。

“娃儿丧母，是人间悲剧。”是其二。

这个小女孩罢考轻生是不对，但如果这样，就失去了母亲，估计一生都是阴影。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而且，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杨晓帆努力站起来，开始安排。

“这个女孩，虽然有自主呼吸了。但要密切观察，最好做下人工呼吸。

让她保持侧卧，等待医生救援。”

“保安大哥，我一会儿把游泳圈给那个大姐送过去，我俩一起靠这个回来，需要你找几个人快点拉绳。”

“我是11号楼701的业主，我爸是市工行退休干部杨腾飞。”

保安大哥一个劲儿地说，“俺一定使劲儿拉，一定使劲，你注意安全啊。”

旁边几个女同志，有点不落忍，想说啥，又没说出来。

杨晓帆再次背起游泳圈，目光锐利，脚步坚毅，慢慢走进河水中。

当河水漫到胸部时，杨晓帆选择轻轻一踩河底，用最省力的蛙泳，慢慢向前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一样，终于游到了近前。

他一看，心中一凉，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妇女现在的状况和刚才女孩一模一样，已经进入了半昏迷。可能刚才发出的救命，是最后的呐喊了。

这种情况下，原本计划，自己背着游泳圈，两人互相抱紧，借绳索之力返回的方案就不行。

只能启用b计划。费了很大的劲儿，终于将游泳圈套在了妇女身上。

还得小心那几个闪闪发亮的黄金珠宝首饰，杨晓帆不会摘，也没力气摘了。

杨晓帆用尽最后的力量，单臂伸高，使劲挥了挥手，然后双手抱紧妇女的腰，等待着借绳索拉扯之力返回河边。

两人开始慢慢移动起来，每游一下，距离获救就多一点希望。

“保安大哥虽然是个话痨，还是很靠谱的。”

杨晓帆放心了，看来努力还是有用的。过程艰难，结果完美。

突然，杨晓帆的右手一阵剧痛，两手不受控制地立即分开，身体很快下沉。

而少了杨晓帆的负重，妇女和游泳圈却立即加速，距离迅速拉大。

杨晓帆慢慢下沉，水里还算清晰。他看到右手食指上一只大河蟹正耀武扬威地晃来晃去。

不知是原来附在妇女身上，还是恰巧在水中咬了自己。罢了，时也，命也。杨晓帆真的没有一点点力气了。

对于这辈子，杨晓帆也没啥太留恋和牵挂的，自己留下了一大笔钱、房子，还有见义勇为奖金，可以让老爸安享晚年。

他一直要求的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似乎自己用生命完成了。至于无后，让老爸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保密单位培养了我，我也用自己的知识和青春，回报了组织。战友们，再见了，很高兴和你们一起奋斗。

如果以后项目能够再次启动，组织会知道我们真的做了很多很多，倘若将来能够对接成功，运转正常，我们也是英雄。

兄弟姐妹们再见了，云姐要注意身体，胖子要坚持锻炼，靓仔注意你的腰，小仙女要永远美美的。

最后突然想起了档案局，这一年半，是杨晓帆这辈子过得最舒心最放松的时光，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日子。

成功与自由，本身就是矛盾的，这就是人生。

张局估计会退休，老秦够呛接班，李主任大概能进步。

封书记又将如何处理自己的见义勇为、英雄牺牲呢。

想到这里，杨晓帆似乎听到了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等不到了。

坚持，选择。随着脑海中，最后一闪的这四个字，杨晓帆的意识进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这辈子，再见了。

只是可惜，没有甜甜蜜蜜地谈一次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