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天杀的妖怪
“这和尚，好生无礼，竟敢冲撞菩萨！”
紫竹林中，侍奉在菩萨身边的李木吒，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
在他身前不远处，佛光凝结，化为一尊巨大的身影，手捧羊脂玉净瓶，拈花微笑，背后千重佛光重叠，宛若手臂，细看之下，却都是众生祈求的模样。
“他倒是个有趣的人。”
观世音菩萨含笑说道，声音慈祥柔和，似乎并未因法海不听警示而生气。
只是有些惋惜。
“人间恶浊滋生，末法在即，已经很难有超凡脱胎的修行者了。我本见他佛心纯净，有心提点，可惜啊，他那伴生佛宝太过了得，乃天地所赐，便是本座也阻拦不住……”
“菩萨本是一片好心，只可惜那和尚不懂。”
“那金池和黑熊，借我之名行恶，多少也会让本座沾染因果恶报，功德磨损。但这西行大业，乃佛法当兴之大势，世尊钦定，我也只能默默承受。从这一点来说，法海其实算是帮了我。只是，他性子刚烈，频繁打杀人间妖魔，势必扰乱局势，届时开罪于灵山，于他未来修行果位无益……”
木吒闻言，则是道：“菩萨慈悲。说到底，这法海也是地藏一脉的传承，并非菩萨弟子，何必为他操心？他毁了观音禅院，菩萨没有计较，还专门提点警示，他不听，是他没有这个福缘。”
“也罢，随他去吧。佛门当兴的大势不可阻挡，但也未必只有西行一条路，至于应验在谁身上……”
观音菩萨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西方灵山所在的方位，低声自语道：“世尊高坐灵山，身边尽是佛陀诵唱之声，哪像是我，每日听得这世间众生之苦，却不能随意干预人间之事，也是备受煎熬……法海伏魔济世，至少能让我清静些许，此番若是执意除掉那条鲤鱼，我在此劫中的牵扯也可减少一分……”
……
与此同时，滔滔江水之中。
法海在老乌龟背上醒来，却是依旧有些心绪难定。
别看他刚才在菩萨面前，说得掷地有声，其实现在也有一点动摇，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破坏西行的罪名，太大了。
若是因此开罪灵山，以后恐怕举步维艰。
虽说他有佛门弟子的身份，加之青莲护体，大概率不会被直接抹杀，可若是被灵山打压，以后日子也肯定不好过。
“这世道，想要降魔济世，竟然也有这么多掣肘？”
法海叹了口气。
“圣僧，前面便是通天河段了。”
身下的老乌龟这时候开口说道。
他并不知道法海在这期间经历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圣僧身上的佛光似乎有些明灭不定。
“多谢相助。那通天河中妖魔盘踞，你不擅争斗，就行至此地吧，接下来的路，贫僧可以自己走。”
法海说着，足尖轻点，随即已飞身而起，落在了不远处渡口。
老乌龟只觉背后一阵滚烫，龟壳上竟不知何时留下了一道佛光印记，使得它的龟甲宝光灿灿，一身妖力都精纯了许多。
这是法海方才在它身上留下的佛光，算是报答这一路背负之情。
“多谢圣僧，前路凶险，还请一路小心。”
老乌龟在水中叩首，随后这才调转方向，沉入了波涛之下。
而此时，法海已经沿着渡口，来到了一处村寨之中，却见村中房屋倒塌，田地荒芜，已是没有了人烟。
又行数里，才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扶老携幼，背着行囊，神色仓惶。
法海追上去，表明身份后，这才得知，他们都是沿江附近的百姓，因无法忍受水妖肆虐，这才背井离乡，打算逃去更远的地方。
“那灵感大王法力高强，动不动便兴起水患，朝廷官府也不敢得罪，勒令我们修建庙宇，每月还要献祭童男童女，给妖怪做血食，否则便要杀人……”
“可孩子都是娘生爹养，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血，谁能狠得下心啊？没办法，我们只能逃了……”
“和尚，你也莫要往前了。那些妖怪凶恶得很，好多前来降妖伏魔的法师，都被他们吃了……”
几人说完后，也不敢停留，继续互相搀扶着往山里逃去。
法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悲悯，这些平民百姓，哪知什么佛法兴盛，西行大局？
他们不过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本就生计艰难，还要被妖魔荼毒，佛法何曾照拂过他们？
这些人，难道就不是众生之一吗？
法海原本有些动摇的意志，此时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了，若连眼前的众生百姓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成佛？
如果只是变成寺庙里的泥塑木雕，这佛不成也罢！
想到这里，法海催动法力，循着风中传来的哭泣声而去。
此时，通天河边的小村庄里。
数十名百姓正手持棍棒，围聚在通灵庙前，目光凶恶，一名须发皆白的干瘦老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诸位乡邻，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孙儿吧。我儿为国征战，死在他乡，只剩下这么一点骨血，若是被妖精吃了，我朱家就绝后了啊……”
人群中，有百姓不忍地叹气扭头。
但水府已经传下了命令，这个月必须多加一对童男童女，若不应允，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老朱头，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谁家孩子不是孩子？如今轮到你们家了，不献上去，大家都得死！”
“不要啊，不要。小老儿愿意替死，我孙子今年才六岁啊……”
“你就算想替死，可那妖精也不愿意。老朱，别让我们为难……来人，把他拖走……”
说话间，便有几个壮汉上前，要把老者拉开，只剩下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缩在角落里，一脸恐惧地看着众人。
因为常年营养不良，他的个子本就比同龄人更加瘦小，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条受伤的小狗，看得众人心中也是不忍。
“阿叔，别为难阿爷，我去就是了……”
那孩子怯生生地说道。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更觉不是滋味。
他们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被妖怪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今天逼迫别人献祭孩子，明天没准就轮到了自己，这天杀的妖怪，怎么没被天收了去？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神明为什么不睁眼看看，咱们百姓的日子，真的太难了……
在老头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众人取来了一个专门献祭用的笼子，牵着那孩子的手，正要将他装进去。
却是忽然听得一声佛号，远远传来。
众人惊讶回头，却不见什么和尚僧人的模样，再定神，僧衣赤足的法海已然站在了咫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