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
头顶的乌鸦不是赶着进食,它们是要逃!
天灾,能想象到的只有天灾!金色半圆不断扩张,不是一个,是一个接着一个!
黑夜亮如白昼,光、辐射,它们活跃得像是精灵,视野里除了一片暖辉,再无其它。不,还有,不是看到的,是听到的——鲸歌声,悲恸的一曲,如杜鹃啼血,适合给人送葬。
没来由的,听到这首曲子的人会马上知道写给谁,是作曲者写给自己的。不是给人送葬,是给自己送葬,作曲者预言了自己的死期,就在今日,就在今时。
“呜呜~”哭泣声变得高昂,比起伤心时的号啕大哭,更像是勇士抒写悲壮,如出征之时吹响号角,沉浑中尽是一往无前。
那里一定有场决战,一个人堪比一支军队,两个人好似两军对垒,他们使用的不是刀枪棍戟,而是拿核武器对轰!
零号如此想到。
“不逃吗哥哥……”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有一个声音、有一个声音从零号的脑子里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空灵好像女鬼在耳边吐息!
“谁?是谁!”零号左右猛转动脖子,眼底有活见鬼的惊惧。他看着女孩,女孩怔着眸子也在看他。
“不是女孩,不可能是她,她是只呆企鹅。”零号下意识否定。
猜疑间,莫大危机感锁定住了他,像无数条锁链蛇形向上,将他缠绕至死。
零号几乎无法呼吸,肺里好像灌满了水银般难受。他目视前方,危机从前方而来,而令双眼不敢相信的,这里距离战场足有四五十公里!那相当于隔着一座城市对望!
零号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如此说,那意味着有危险能将四五十公里的安全距离眨眼间抹平!
不,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得赶紧逃!
双腿像是筑了铅,光是提起就好像用尽了全力。零号不知道是第几次压榨自己干枯的身体,也在压榨自己的灵魂,他想象自己是名运动员,已经跑完了马拉松和一百米,现在体委会告诉他,你还要再跑个马拉松,用跑一百米的速度。
我去尼玛!
零号面容扭曲着,好似这样就更有力量了,他往来时的方向逃,背影蹒跚有些可怜,像个半夜抱着高烧不退的女儿找医馆的瘸腿老父亲。
事实是,零号心里想的是自己是个苦逼人力车夫,而他今天接单的客户是一个重达三百多斤的脖子上挂满珍珠首饰的富婆。
没错,体态轻盈的少女此刻在零号眼中就是个三百多斤的妞!
如果可以,零号想把大小姐丢了,换一瓶冰镇矿泉水!
十、九、八……
零号在心里倒数,结果是死神不给面子,倒计时数到“二”时,碰撞就发生了,不是飞机撞击大楼,而是大铁锤撞击了一块豆腐!
脚下怎么说能抵挡导弹轰炸的坚实地面如决堤的大坝,粉碎、消融、灰飞烟灭。难以想象的冲击力带着十几吨重巨石也如出膛炮弹,小的石子更不必说,每一枚都具备绝强的动能,轻易可以击穿一毫米厚的钢板。
零号处在风雨飘摇之际,像落叶浮萍,他感叹自己就要死了,没有奇迹发生,没有失忆,一颗颗石子像是索命符咒,擦着他脸畔而过。
更多的降临到他身上,动能倾泻,令他好像穿着防弹衣去硬抗加特林机枪的扫射。可以想象到,即便防弹衣质量杠杠,防弹衣里的家伙也会成为一堆肉酱。
零号尽可能蜷缩起来,减少冲击,事实最好的办法是他拿着女孩做挡箭牌,别看女孩轻柔易推,她挡起子弹来可比防爆盾牌好用多了。
可惜零号的骄傲不允许他这样做,他是弱,但弱得有尊严。
更强的冲击从后方推来,威力直观给人的感觉不亚于圣经中的灭世海啸——是那名作曲家,那名歌者,亦是索命鬼。
一条鲸鱼!
天啊,鲸鱼出现在了陆地,且它如搁浅一般撞在了高原悬崖上!
一头S级的座头鲸,长度绝对会超过半英里,是不折不扣的空中要塞。它比穷奇还要庞大,庞大到令人绝望,面对它,你就像站在一座高山前,听风看云陶冶情操才是你该做的。
如何能生出对抗之心?这样的生物只该存在于荷马史诗和希腊神话中,然而零号既不是阿喀琉斯,也不是帕尔修斯,他只是个比普通人强一点的废材。一句话,他抵挡不了座头鲸的直接冲击!两者接触的一刹那,他就将粉身碎骨!
女孩或许能活,又或许不能,但都不是零号该关心的。他仅能把女孩抱紧了,把自己当作一张缓冲肉垫,算是他对女孩的一点歉意。
忽然间,零号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就像是母亲的怀抱那般,温暖、令人安心……
扯淡!自己母亲早在方舟传统火葬和海葬双重葬礼之下连骨灰都给喂了鱼咯!哪来的母亲?是那个女人!
看到金色半圆那刻开始,零号就有预感,心像塞了颗弹跳不停的乒乓球那样忐忑。他既希望对战一方是她,又希望不是她,现在确定是她了,怎么说呢……心里挺苦涩的。
诶,好挫啊好吧?这个场面要是换成英雄救美,那就合意了,完美了,正统爽文里的屌丝逆袭白富美啊!
可惜特么反过来了,成了“美救狗熊”、“白富美开着名跑车遇见正在路边捡垃圾的前男友”,想象那画面,放到爽文故事里也是相当的炸裂……
不,怎么能放到爽文故事里呢?该适合放恐怖故事或者尴尬故事集里,想想一个一米九大高个男人,蜷缩在一个小女人怀里像宝宝似的名场面,除了用“恶心”两个字形容,根本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好不?
风在零号耳边剧烈吹拂,尖锐的声音像是有个老头子在他耳边拉二胡。
零号可算体验了把极速飞行的感觉,只不过谈不上预期,他庆幸自己有着一副好耳膜,不然落地前就得失聪。尽管如此,落地后仍然头鸣不止,脑袋里像是塞了个蜂巢。
零号还没回过神来,双脚轻飘飘的,宛若站立云端。他好不容易站稳了,把怀里的少女放下来,慢慢转身。
没什么酝酿情绪,更没什么表示,冷着一张死人脸就好。
见前女友能有什么表示?说声你还好么?拜托,又不是演情景剧。两人拢共才三十几年没见面,双方各自皱纹都没舔一道,别搞得好像一场离别,从此形同陌路似的。
诚然,两人关系也不是前男友前女友……
风沙从她身后漫过来,挤在双方之间,像人为给他们隔了张帘子。她带着头盔,仙颜隐藏在冰冷的甲胄下。不过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譬如那勾魂夺魄的身材,譬如那两条逆天长腿,譬如风沙过后脑后飘扬的绯红发丝。
有的战甲会自动把长头发收拢并扎起来,省去了女性天启者提前弄头发或是剪发的困扰。
双方在互视中等对方开口。
沉默是短暂的,又是漫长的,直到风沙快要将两人掩埋,远方的悲歌复又唱响。
“你整容了?”女人等不了了。
“脱水了而已。”男人沉闷地解释,嗓子有些哑。
女人看了会儿男人的面容,目光向下,注意到男人受伤的双手和双膝,目光游走间,又注意到男人身后的少女、少女大开如旗袍似的睡裙、睡裙上蓝的红的血……
女人哼了哼:“给我等着,敢跑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女人回头乘着火焰走了,像一道逆飞的流星。
风呼呼地吹,自己像个傻逼。零号想到。
久违的见面,结果场面像极了老妈去游戏厅逮自己不听话的孩子!
真是令人讨厌的感觉啊……
…………
夏雨晴轻易突破音速限制,拉近与座头鲸的距离。
她还在任务中,没时间叙旧情,如若不然,她已经把那老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了。
好小子,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失踪五年!真敢把老娘当傻子耍了啊!
夏雨晴不像人前表现得那么从容优雅,相反,她有些暴躁。天启者能力有时会和个人性格挂钩,也会反过来影响个人性格,夏雨晴作为能量系天启者的巅峰,能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态才怪,多数时候,她只是控制得好。
夏雨晴越想越气,速度自然也就越快。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她恐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想想当初自己傻傻的不远万里跑去A洲事发地去找,结果别说尸体,连根毛都没找到!五年过去了,该遗忘的遗忘,这傻愣的混蛋不仅“死而复生”,还没心没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仅如此,还给她带了个“惊喜”!
死小子,你可真行啊!
火焰撕开黑夜,到达天之彼端。
座头鲸凭借操控重力场在天上飞行,速度不仅与它的体型严重不符,还快得惊人。
然而它再快,也快不过那道撕裂天穹的火流星。
火流星追至,轰然撞击在座头鲸头顶,在座头鲸头顶上开出一朵明艳的花。
一个大型能量领域张开……简单来说,是爆炸,爆炸的冲击力将座头鲸甩下天空。
“呜呜~”庞然大物像婴儿一样地哭泣。
座头鲸失去凭依,像是断线风筝般坠落。
只不过这是鲸鱼不是风筝,它身重不知道多少万亿吨,坚实的身躯犹如钢铁铸就,坠下夜空就相当于往地表投下一颗直径半英里的陨石。
大地顷刻崩溃,土石如水花四溅,这像是一个五百斤大胖子,一跃而下一个儿童游泳池。如果不是受限于座头鲸浮游的高度,光是这一次撞击,就足以再造成一次恐龙绝灭。
接踵而至的是强横的重力场,如山如岳,拉着所有物体冲向地心。前一刻还如流弹的石子现在纷纷如下落的雨,原本坍塌的地表再度下陷,像被一个直径三公里的液压机柱子碾压了一般。
地表出现一个规则的圆柱形区域,座头鲸就在圆柱形区域中央,像立于舞台中心的歌者。
它正在歌唱。
重力场同样降临到夏雨晴身上,但仅仅只是一瞬,就被夏雨晴用高温化解。
引力子,重力操控的秘密,它是引力波的延伸概念,亦是物质概念,是引力存在的基本条件。
引力子呈球形,自带正负两级,在自旋时,两两引力子会自然地相互吸引,这是各类行星呈现圆球形的奥秘之一。
引力子亦能被隔绝,极致的高温就能够做到。
夏雨晴伸出右手,自她战甲背后的脊柱部位立刻分离出一枚枪头,枪头自发旋转,像支被微风引动的竹蜻蜓。“竹蜻蜓”到夏雨晴手上,立刻有材料自夏雨晴手部战甲处延伸出来,像是蚂蚁一样齿颚相连着组成了一支枪的枪身。
一支很短的枪,说是矛更为恰当,用来对敌的话稍显短了,尤其是对于脚下的要塞来说。
它的作用是用来投掷。
朱雀枪,高科技产物,枪首、也就是尖端部分为超立方材料,最尖端部分为多个交叉的绝对平面贴合而成。换言之,它不仅绝对光滑,同样绝对锋利!制造它的人曾骄傲地说过,它能贯穿星辰!
“昂~~”鲸歌声高扬,演唱到了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
座头鲸从深陷的泥潭中拍尾飞起,迎向长空。它是自由的,不受束缚,天空才是它的归宿,纵要死,它也要死得有尊严。
它是天空的王!
座头鲸双眼亮了起来,充满深邃的蔚蓝,它体表开始浮现一个个蓝色漩涡,漩涡吸收环境能量,开始扭转,构筑一副动态的《星空》。
美丽的画作,作为落幕时使用正好合适。
范围五公里内的热量全部被抽走,夜色冰冷。能量通过座头鲸体表的蓝色漩涡,再经由座头鲸体内的脉络,输送到它那张逐渐张大的口中。磅礴的蓝色能量在座头鲸可以塞下好几栋大楼的嘴里凝聚成了一汪清湖,游泳爱好者欣喜,但见者深知它的致命程度,毫不夸张地讲,跳下那汪清湖连钢铁做的身躯也会瞬间气化。
如此夸张的能量,即使想象它用来轰炸月球也豪不稀奇。
然而,它要攻击的对象仅是一个人,一个落入蔚蓝湖面都难以溅起多大水花的女人。
夏雨晴平稳地立身高空,平静地向下俯瞰。这一幕正合她所期望,如决斗场中两名勇士听到观众呐喊后互相发起冲锋,而不是像之前的猫捉老鼠,整得她一下午像是去拜年似的风尘仆仆。
夏雨晴哼了哼,心中念想:拼能量,你差远了!
方舟给每一名S级天启者分配任务都考虑了敌人属性,换言之,S级天启者对战他们的任务目标都有一定相性上的优势。座头鲸是重力系兼顾能量系天启兽,恰巧这两项能力被夏雨晴克制得死死的。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一方胜之不武。但对于死亡而言,它又是绝对公平的!
夏雨晴高举短矛的同时,一个更高、更宏大、更至伟的领域在她脚下铺开,连及天空,凿入大地,通过无形的丝线将每一个粒子链接在一起。空气、地表及地表之下、天穹周围……所有热量如潮水般退散……不,是它们集中在了一起,簇拥如同臣民匍匐于火焰女皇足下。
太阳!天上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太阳!
座头鲸眼底出现一抹人性化的惊惧,但惊惧随即被决绝替代。它逃不走,那不如为自由奔赴。
鲸歌响起,比之任何一次都要悲壮,都要高昂。
座头鲸体表的蓝色漩涡全部幻灭,它拍尾,加速冲向天空,嘴里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在升空途中倾泄。
夏雨晴凤目一凝,掷出短矛,短矛在她可开山裂石的臂力之下,成流光一闪。聚集而来的能量跟随短矛,井然有序像是支急行军的军队。
两股能量对撞煌煌于世,但可见的成一边倒。
…………
远方,零号看着炽烈的红火将座头鲸激流一般的蓝火压下,赤红色与蔚蓝色的光交织着填满夜空。
最终,座头鲸陷入了火焰风暴之中,被覆没下来的红火埋葬。
赢了,不出所料的。
零号有些意兴阑珊,看着自己握紧的左拳发呆。
看吧看吧,人家连堡垒级的怪物也能对付,再看看你,打条大点的狼狗就断了只手。
啊呸!
到头来还是美女救野兽,公主提剑把敌砍,自己什么事没干,好像个只会躲白娘子背后喊救命的许仙。
零号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突然变强了,能和夏雨晴站一起共面一场风雨,最好是来一场浴血杀敌戏码什么的,活下来的他们精疲力竭,在尸山血海下情定终身。
这是连阎王爷也祝福他们啊!想想真得劲!
可现实里零号想要逃走了,无比之想,脚步挪了又挪,频率再高点就成跳探戈了。
好吧,他承认他是个怂蛋,根本负不起被爱的责任。
想想刚才就应该把女孩给啃了,铸成自己“已出轨”的既定事实,这样她来时自己就不用唯唯诺诺了,还能理直气壮地回上一句“老子回不去了”,再食髓知味一般地看上一眼女孩象牙洁白的大腿,补上一句“她裙子就是老子撕的”。
真是个将错就错的好办法嘞!
零号满脑子混乱地想着,一时又忧心忡忡看着前方。
一切结束了,胡思乱想还不如谨慎思考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
零号不是没想过自己重干佣兵这行不可避免的有一天会与她相遇,只是他没想到两人的相遇会那么突兀,就像在同一餐厅的男女卫生间里出来撞上了脸。
零号想着咧一个几十年没使用过的微笑算了,只是脸部僵硬得好像块石膏,连嘴角都扯不动。要是到最后演变成搞里搞怪就不好了,本来自己在她那里就没有好印象,到那会儿又变成耍猴艺人了。
兴许用不着表情,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自抽两巴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祈求能少挨顿揍是一顿,那女人脾气可不像她脸蛋那么好,关键是他身为男人还打不过。
零号胡思乱想来胡思乱想去也没个章法,还是决定维持常态,他没那么多心计,要不然也不至于单身至今。
能量辐射和飓风无情拍打在零号脸上,火光明亮,他顶着两种“狂浪”,岿然不动,像座“望妇石”。眼见一道流光冲破爆炸余波,比之启明星还要明亮地向这里掠来,零号内心开始惴惴不安了。
“哥哥,不去救她么……”
“她就要,死了啊……”
声音……又是那个声音!女孩的声音!好像如涓流从四面八方向他汇来,又好像从他脑海中迸发,如涌泉充满颅腔。
死?谁死?夏雨晴死?呵,怎么可能,夏雨晴可是S级,方舟仅有的九个S级之一!可以徒手接核弹!
然而零号无法无视声音的警告,因为声音的“预言”就在刚才——成真了。
“谁?!”零号嘶哑着咆哮,略感愤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恐。他又一次看女孩,但女孩只是呆呆傻傻地杵在原地,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光和影在她玉质的脸上憧憧。
零号回头注视流光——声音预言里的主角,默默祈祷着。
不要发生……不要发生……一切只是鬼魅在胡言乱语!
刹那,仅是刹那,零号眨眼的功夫,变故发生,一道比夜还要漆黑的攻击将流光击落,在只是画面停顿不到一帧的时间里切裂了黑夜几十公里长的空间。
天空出现一道弥久不散的伤痕,它斜斜地从高空刺入大地,像一柄由神明投下的黑剑。
啊!
零号脑子轰然一震,虚弱的他几乎晕厥当场。
发生了……
该死的一切发生了!
夏雨晴!
女孩从后方抱了过来,抱住了他,像是给他安慰。
零号恍若未觉,他已失魂。
零号挣开女孩,踉跄着开始往前跑,黑暗以更快的速度从后袭至,将零号吞没。
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零号伸出去的左手只来得及捞到一团浓郁的墨。
零号怔了怔,折磨着干涸的嗓子喊道:“夏雨晴!”
他如失智的鬣狗,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但他需要赶到她身边。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像个无底的虚空。他颓丧地倒在地上,虚弱和心伤双重侵蚀着他——这个脆弱的男人。
……
时间过去很久了,久到男人忘记了自己要找什么,内心最深处最宝贵的东西正离他远去。
某一刻,光明“刷”了过来,世界焕然一新。
男人愣了愣抬起头,记忆随着他的动作重拾,他开始急切。
入目所见没有一样是他熟悉的景色。他坐在一片草坪上,周围也全是草,绿茵连到了远方地平线。地平线上有白云,看起来软乎乎的,缓缓往左边移,惬意的风带来青草香拂在他的右脸颊上。
零号如尊雕塑一般静止不动,他所有感知都在告诉他,自己来到了一片大草原。
然而天启大陆没有大草原,整个蓝星上都没有大草原,这幅光景只能在梦中见到。
梦?
自己是在做梦吗?清醒的梦?或许是自己已经死了?
零号抬起双手,发现双手竟然奇迹般复原了,全身如同世界焕然一新。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恢复力虽然惊人,但右手已经完全断了啊,被他摔酒杯似的豪气地丢掉了啊,想找都找不回来了……这样的伤不静养个一两天根本好不了。
他在做梦,清醒的梦,或许是他已经死了。零号这样想。
零号开始环顾“梦境”,一眼望见一个好似故意引起人注意的小坡——它太显眼了,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像是一张平阔的A4纸张上竖立起一颗图钉。
小坡上有着建筑物,远眺似乎是一个欧式风格的亭子,大理石亭柱清晰可见,只不过看起来亭子没有顶,所以零号有些不确定它是不是葡萄架。
零号往那里行去,没用几步,看似几公里外的小坡和亭已经近在眼前。
零号更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他不会瞬移。
他带着吊丧人的心情踱步上前,踩上白玉一样的阶梯。
一个女孩等在亭子里,圆桌后,规矩地坐着,神秘地微笑。
女孩穿一身华贵黑天鹅舞裙,有着一张天使的脸,两者结合起来,让人不禁想到——也只有这张脸才能配上这样的裙,或是这样的裙才能配上这张脸。
女孩洁白的肩露了出来,锁骨浑然天成勾勒起的线条竟是无比诱人;她有着金色的秀发,金色的眸,年纪看着还小,但已然不愧“倾国倾城”的美名;有些纯欲的脸上似乎又有一点狡黠,观察她的微笑会使人产生不安。
女孩零号认识,又可以说不认识,他们一起走了一路。
女孩是呆企鹅少女!
只不过眼前少女哪还有“呆企鹅”的样子?她眸子灵动仿佛寄宿精灵的湖畔,纯净又不怀好意的微笑能使人怜爱的同时心生警惕。她神情丰富,可爱又迷人,像是贴心的邻家小妹,又像是自己失散多年的搞怪妹妹。
零号看着女孩发愣。
“哥哥一定有许多疑惑,但容我先念个登场台词。”女孩冲零号微笑,微笑里有些恶作剧的邪恶,又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女孩握拳清了清嗓子,像对舞台剧剧本那样念道:“嘿哥哥,你的外挂已送达,请签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