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迷宫尽头
大蛇滑着光滑的身子，傲慢地游过它的领地，像是踮着脚昂起头走在贫民窟的贵妇。
它来到炎河的边缘，那是它的“养殖场”，它捡到的宠物都放在这。
炎河咕嘟咕嘟冒着泡，流往低处，注入一个大的岩浆湖中。
地面开始震动，岩浆湖一阵阵沸腾，往上涌起一段后又落下。
炎河边缘有着几个“地藏像”，大蛇低下脑袋开始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大蛇七个脑袋数出七个数字，第八个脑袋只能空对着炎河喷气。
七个伤痕累累的人被包裹在石皮里，竖在炎河边，他们就是那七尊地藏像。
“香蕉好吃还是苹果好吃？”一个蛇头垂了下来，近距离问一个人。它发出小孩子才能发出的声音，竖起的蛇瞳里似乎闪烁好奇。
蛇脑袋下是个黑人女性，她看着蛇朝她吐出巨大的蛇信子，牙齿打颤着回答：“香、香蕉！”
蛇脑袋抬立，转而和它的七个同伴商量。
“她说香蕉好吃诶。”
“是么，我认为是苹果。”
“不，一定是香蕉。”
“我也认为是苹果，你看它和‘水’一样的颜色。”
“香蕉有个‘香’字，它一定比苹果好吃。”
“投票吧。”
“投票。”
“……”
八个蛇脑袋的五个蛇脑袋昂起，三个蛇脑袋垂下。
黑人女性全身心松弛下来，她的回答正确了，她过关了。
三个垂下来的蛇脑袋的中间一个蛇脑袋伸长，靠近另一个人：“说，是苹果好吃还是菠萝好吃？”
那人是一个白人男性，方脸双下巴，听到问题指向他后牙齿禁不住猛颤起来，发出“咯咯”响声。
“苹、苹果……”白人男性回答。
“怎么会是苹果呢？它像‘水’一样！”
“我也觉得，它像‘水’一样，吃起来一定也像‘水’。”
“听说菠萝是酸的和甜的，想吃吃看。”
“是菠萝吧？”
“对的，就选菠萝。”
“投票吧。”
“投票！”
“……”
八个蛇头垂下，十六对巨大的暗金竖瞳半环绕注视同一个渺小的人，像在那人面前竖起十六面巨大的会发光的凸镜。
“啊啊啊啊！”
白人男性在一秒钟崩溃了，他使尽浑身解数摆脱了束缚他的岩石，向后迈步。
其中一个蛇脑袋俯冲下来，一口将他还有地面高热的岩浆岩吞食，蛇脑袋继续淌过岩浆河，溅起夸张的“水花”。
蛇颈两侧的人侧着眸，瞳仁紧缩成一点，牙关咬紧，身体止不住颤抖。
蛇脑袋缓缓收回，蛇颈处的鳞片开合清晰可见。
直到蛇颈完全收回，蛇颈两侧的人才急促呼吸起来，将含有大量二氧化硫的空气吸入肺又排出肺。
他们中间因蛇颈的碾压出现了一条支道，岩浆流了过来。
岩石在支道上“生长”了出来，立刻阻住了岩浆。
“好难吃。”吃下白人男性的蛇脑袋说，它咬了一口岩石和一点岩浆，和白人男性混合着咽了下去，能好吃就怪了。
对于天启兽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它们的胃始终饥渴，要讲究也只能讲究食物味道了。
“回去吃虫子吧？”有蛇脑袋提议。
“吃虫子！吃虫子！”众蛇脑袋雀跃欢呼。
还剩的六个人知道今天的“问答游戏”结束了，他们能苟延残喘一天，也许是几个小时，等到大蛇烦闷了想说话了，它会再来。
大蛇回头欢快地扭动蛇身，将沿路遇到的蜥蜴一只只吃掉，这些就是它口中的“虫子”。
大蛇很喜欢吃“虫子”，一天能吃上几百只。
黑人女性看着大蛇背上的炎光隐没在黑暗中，无声又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就是紫苑的朋友，劳拉，她还活着，但不如死了。
他们小队接了调查任务而来，那时候蜥蜴还没有那么多，出于自信，他们下了蜥蜴洞。
没错，他们是主动跳下蜥蜴洞的。
后面的噩梦就开始了，他们受到成群的蜥蜴追杀——地底的蜥蜴比地面的蜥蜴多了十倍不止！他们离出口越来越远，往上钻也找不到回地面的路。
队长牺牲了，为了掩护他们，小队还剩的六人来到这里，他们看到了岩浆，认为顺着岩浆就能找到火山口，就像沿着溪流迟早能看到村庄。
大蛇出现了，它是那么伟岸，那么的孔武有力，像神话故事中的龙。可是它具备了任何一条蛇所具备的阴毒，它的残忍恶劣程度，不下于穷奇。
关键是，这条蛇会说话！
太可怕了，一条蛇会说话！天启兽会说话！
每个脑袋就是一个小孩子，它们操着稚嫩的嗓音，一度让他们以为来到了幼儿园。
史无前例，必须禀报给协会！
所有人一瞬间被制住，没错，是一瞬间！
他们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那不是和他们同等级别的对手，光是看着八对烛火一样竖起的蛇瞳，他们就无力迈开双腿，整个人已雷同行尸走肉。
他们被抓住后才知道他们不是第一支来这里的小队，是第五支，也是最后一支。
来时他们像河岸的木桩一样，有二十一人之多，包裹在坚硬的石皮里，现在只剩下六人了。
大蛇的问题没有固定答案，全靠它当时的心情，今天它同意了香蕉好吃，明天它可能就会说苹果好吃，被这样吃掉的人不在少数。
劳拉难以承受这样的死亡压力了，她已经回答了三次问题，像普通人手持一把装了一枚子弹的左轮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连续扣动三次扳机。
劳拉有预感下次她回答完问题就会死，子弹穿颅，与世界永别。
也许这样更好，至少不用怀揣着渺茫的希望继续担惊受怕了。
“不要来找我啊，紫苑……”
她无声地落泪，泪水冲走脸上的灰污，留下两条醒目的泪痕。
…………
距离勇气小队进入地下，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
五段路，只剩下最后一段路，这段路也走了差不多五十公里。
有小A的辅助记忆，紫苑有信心能记一百公里。
问题不是他们能记多远，而是他们能走多远。身与心双重疲惫下，他们以天启者的身体素质走出了普通人爬山时才得一见的速度，换作地面上他们能环游R岛一圈。
“休息。”
东方姝静不知道第几次宣布休息，每次都是说完一屁股栽地上，好像再也不打算起来。
黑暗犹为使人疲累，好消息是他们的手机可以保持光亮一年。
回到方舟上，申请使用电磁充电塔就可以给手机充电，方舟电器都是用的电磁充电塔充电，在外充电会从个人身份账户扣取电费。
几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东方姝静从隧道壁上扒拉下一块石灰岩，像啃黑面包一样嚼着，嘎嘣响。她等级b，吃任何东西都能消化分解成能量，只不过味道不好就是了。
零号他们也能吃石头，但他们无法将石头分解完，吃多了会闹肚子。
“呸！”东方姝静吐出干燥的石头渣子，生无可恋地仰躺。
“好想吃牛排……”她对着上方长满疙瘩的隧道壁呻吟。
紫苑坐她旁边，微微想合眼。她不敢合眼，怕合上眼就睡着了，醒来后路线全忘了。
“岩层结构变了，这里可能离地面没那么深。”零号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花岗岩的影子。
花岗岩一般作为山体结构岩和地下深层岩存在，是一种酸性岩浆岩中的侵入岩，而石灰岩作为喀斯特地貌的显着标志，往往存在于地表层。
“这时候别跟我说地理了，我们又不会挖洞！”东方姝静翻了个白眼。
说的也是……
零号坐下，短枪杵在一边。
铁山也坐下，留冷牙一个人警戒。
想睡觉的现在就可以睡觉了，他们计算过蜥蜴留给他们的休息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十分钟。
“小A，我们现在大致在什么方位？”东方姝静问。
“我的方向感是混乱的，从你们给我的行走信号及行程距离推导，可能是富士山附近。”小A说。
“什么？！”东方姝静惊讶一声后急忙封住嘴，小声吐槽，“闹了半天，我们还回来了？”
真是天不遂人愿，空挣扎徒悔憾，飞了十万八千里，不料还在佛祖的五指之下。
他们光想着逃命了，哪条隧道空就往哪条隧道钻，哪还有心思研究哪条更像出口哪条更像通往地狱的门扉？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零号说，“这里的隧道四通八达，很可能其中一条就通向火山，我们找到火山口就能出去。”
“我想那些蜥蜴不会那么蠢往火山底下挖。”东方姝静翻白眼。
“不用它们挖，我们可以自己挖。”零号拍拍石灰岩墙壁，“只要墙壁后的是岩浆，我们就挖！”
“你想自杀？岩浆温度一两千，你c级的身体会像糖果一样化掉。”东方姝静说，“当然，我无所谓，我能在岩浆湖里游泳。”
零号看着她：“我的意思是，挖开通道后，你顺着岩浆下游寻找出口，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等你找到出口后，你再返回来带我们出去。”
东方姝静瞪眼：“你想的美，本姑娘才不做苦力工。你以为岩浆泳好游啊，那味道能把我呛死，比隔夜饭都难闻。”
“你可以不用呼吸。”零号说。
“不用呼吸也……”东方姝静话说到一半不说了，使劲瞪零号。
零号摇头，选择闭眼。
“紫苑姐，你看他~”东方姝静搂住紫苑撒娇，夏雨曦附体。
不，她比夏雨曦更像小孩子，声音不超过八岁。
“零号也是好心提个建议，你不愿意就算了，实在不行，我们现在就……唉……”紫苑叹气。
“也许是神指引我们回来也说不定，紫苑姐放宽心。”
“我早就放宽心了。尽人事，听天命，就像你说的，人的一生做任何事不要留有遗憾。”
“嗯嗯。”
“对了紫苑姐，回去后跟我说说你那条高腰裙哪买的，我也想买一条，修腰。”
“哪条？”
“就黑色那条，搭配米色束腰带，你穿的时候常在腰上打蝴蝶结的那条。”
“哦，那是在……”
“停！”零号举手打断了她们。
“干什么？！”东方姝静瞪眼，“我们女生讨论裙子也碍着你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风声。”零号看着前面的隧道，他们前面有三条隧道，风声从中间那条隧道传来，很轻，不集中注意力根本听不到。零号是快要睡着了，才听到那声好像游丝之音。
“风？”
东方姝静仔细听，果然听到了风声，轻微得好像有只蝴蝶扇动翅膀。
“是风！”东方姝静尖叫着站起来，喜上眉梢。
有风意味着有出口，他们可以出去了！
“静静，你还来？能不能改改你大嗓门的臭毛病！”紫苑气坏了，他们被追得那么惨，东方姝静占了很大一份功劳。
“队长，追兵来了。”冷牙在背后说。
其他人“果然”的神情……
东方姝静干挠着头：“一时激动，我其实是个足球迷来着。”
你别给足球迷招黑啊喂！
“嘶嘶。”
讨厌的声音在快速接近这里，洞穴在微微震动，比花岗岩脆弱的石灰岩在他们头顶落下灰尘。
来了，一群贪婪的魔兽。
五人互相对视一眼，保持队形向中间那条隧道进发。
听凭风引，跟随风的足迹，穿过一个个隧道，正确选择每一个岔道口，在混浊的空气变得清新之刻，他们出来了。
他们站在高耸的悬崖边，面前昏暗、空旷，头顶银河……一根根巨大的天柱将这个空间支撑起，他们像是缩小了，来到了名为“大人国”的国度。
昏暗空间的正中央有发光的东西，间隔太远了，他们看不真切。更远处有光焰流淌，是他们在找的岩浆，岩浆汇成一条大河向更遥更远处浩荡奔涌。
整个空间很安静，偶尔有些悉悉琐琐像是虫子爬的声音也被风吹走。
流动的风来自他们左下方，那里好像是一个通道，白色的洞壁，有空空的声音从那里面传来。
特么的这是哪？这里不是地表！
“呷！”
追兵紧追不放，就一定要吃了他们这五块小肉似的。
他们需要做出抉择了。
“我们跳下去。”东方姝静果断地说。
零号一瞅悬崖底，头顶不知道什么发光源发出的光让他能依稀看到地面，他判断后严肃地说：“你开什么玩笑，这里距离地面最少两百米！除了你和铁山我们都会骨折！”
普通人跳个一层楼就会骨折，F级天启者能跳四层楼，E级能跳个六层楼，d级九到十层，c级二十层楼顶天，也就是六十米到八十米。
为什么要用跳楼做计量单位？
谁敢说自己成为天启者那刻没想过跳楼！
东方姝静无声地拨动克莱因瓶的封环，水流激射出，直去的水流又像蛇一样蜿蜒返回，相继缠住五人的腰。
“我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打起精神来。”东方姝静神情无比慎重，声音不符合声线的低沉，“现在，我们下去！”
纠缠的水流带起四人，五人像共赴一场黄泉。
背后蜥蜴嘶叫着赶到，它们拥挤，各自夸张地迈开四肢，前赴后继地扑向悬崖。
一只又一只蜥蜴从悬崖跃下，被从悬崖上挤下，各自像动作怪异的跳水运动员。
水箭向上万箭齐发，洞穿胆敢进犯者。腥臭的血液向上涌去，铺开，又向下洒落。
深受同伴血腥味感染的蜥蜴厉叫，奋力挥爪，切开浓血，剖开挡路的同伴尸体。
五人之间的水流拓宽，化为翼膜，翼膜结冰，他们拥有了一架滑翔翼，蜥蜴不甘地垂直坠落，他们则自由地飘走了，像只轻巧的蝙蝠。
“呜呼！”东方姝静猴叫。
他们自由了，尽管不知道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是做什么用的，但怎么也不会比在隧道里糟吧？
事与愿违，在几人落地之后，满脸只剩下黑线，心底只剩下惊惧和“卧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