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荣,花荣!
这是蔡京第一次动手,他作为老来子,备受宠爱,从无人敢碰他一下,现在却被父亲打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一生在朝廷翻云覆雨,也遇过强敌,不能每次都化险为夷,关键在于我懂得进退,明白得失。一时的胜败不足挂齿,只要我们活着,就有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会不明白吧?”
蔡攸之弟虽不甘,但也只能点头表示同意。蔡京看出他的心态,只能幽幽一叹,继续解释:
“阳谷县已被武植牢牢掌控,除非大军征伐,否则我们再多杀手也无用。武植无谋反迹象,我们无法借机镇压,目前只有等!”
等风起,等风落,都是等,到底在等什么?
“等武植向外扩张!”
“阳谷县容不下他,他总有一天会向外发展。只要他离开阳谷,离开童英,就等于失去了阳谷人民的团结,那时,我蔡府对付武植这样的小人物,易如反掌。”
蔡攸之弟虽然仍不甘,但也想不出更好策略,只能恭敬行礼:“是孩儿愚钝,多谢父亲指点。”
蔡京疲倦摇头:“别只盯着阳谷县了,近日蔡家在朝廷上被童家压制,是时候策划反击了。”
“遵命!”
蔡攸之弟退下。不久,蔡京召来蔡府多年的心腹,代号“甲七”的甲子号。
甲乙丙丁,四大序列,忠诚于蔡府的鹰犬。甲七属于最低的“丁”字号。
“武植最近有何异动?”
“没有。手下传来消息,方腊暗中救了武植的心腹张良。”
蔡京眯眼:“你亲自去一趟。”
“是。”
......
与太师府的压抑气氛相反,武府近日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刺史大人很识趣,得知刺杀再次失败,派管家登门道歉,并留下丰厚礼物作为赔偿,希望事情就这样结束。
武大本就没打算为难这位从未谋面却得罪多次的刺史,反正他还不知李师师的身份,还想送她入宫,恐怕也活不久了,就让他再快活几天吧。
既然如此,武大不再犹豫,命令西门庆尽快重启作坊。
毕竟,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损失!无论在后世还是大宋,钱都是不可或缺的。
因之前作坊遭受大批杀手和江湖人士围攻,损失惨重,许多器具无法再用,武大索性扩建了作坊。
他曾说过不想去京城,要让阳谷县比京城更繁华。重开张前,武府工匠已做好准备,预备了许多工具,但架不住武大急性子,一声“扩建”,工匠们就得不分日夜加班。
当然,这话听起来刻薄,武大并未刻意苛待他们,付足了工钱,甚至比原先高出数倍。他也没让他们日夜不停,还劝他们合理安排,但大宋百姓淳朴,认为武大善待自己,不愿延误工期,拼命干活。
起初,武大不信,亲自监督,结果得出让他羞愧的结论:他监督时,工匠们效率一般,他离开后,效率反而提高,质量更好。
这让武大情何以堪,只能自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武府的扩建之举如山河壮阔,酒坊与盐铺扩展开来,各占一巷,所需工匠之众,直让夏日农闲的人们趋之若鹜,纷纷至武府报名效劳。
武家慷慨,有智者计算,若在工坊中习得技艺,所得银两远胜耕田。此消息不知何人泄露,武大揣测恐怕是西门庆那游手好闲之人所为。然而不论如何,不仅阳谷县城,就连周边村落皆闻风而动,无数食不果腹的百姓长途跋涉而来。
然而多数人未能如愿进入工坊,武家却安排他们清扫街道,维护清洁。当然,工钱照付。西门大少爷宣称,武家主嫌阳谷县城脏乱,欲整治以保风水。百姓们哪管这些,只求有饭吃有钱拿,便乐于清扫。
于是,阳谷县城大规模的清扫行动轰轰烈烈地展开。短短三日,小城面貌焕然一新,比以往更加整洁美观。
然而武家又出新规定,派出护院巡逻,记录乱丢垃圾与随地大小便的行为,意在强调保持清洁,人人有责。若有人不愿遵守,三次之后,全家在工坊做工的都将受牵连,一并辞退。此法一出,邻里之间自发开始了监督。
能在武家工坊谋生,是难得的温饱机会,因丢弃垃圾或随地大小便而被除名,岂非颜面扫地?此外,工坊占了两条街,武家不仅给予补偿银两,还为邻居另建房舍,并开设了一个大澡堂。从此,工作前后必须沐浴干净,方可入工坊或回家休息。众人不解,只能认为武家主有洁癖。
“唉,做好事还被人看不起,你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武家后院,武大向西门庆抱怨。
西门庆翻了个白眼,吃完手中的果子才答道:“我看你是闲得慌。天下百姓能吃饱穿暖的有几个?你搞这么多花样给谁看?”武大无言以对。
他无法向西门庆解释,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他只知道人多易传染病,百姓聚集在阳谷县城固然好,但若疾病随之而来,便是大患。何况酿酒坊和盐坊皆关乎食品安全,一旦病菌扩散,他武植将成为大宋的罪人。
既然解释不清,他便懒得解释,反正规则已定,阳谷县无人敢挑战武家主的权威。
“老大,你看墙边那些金黄的果子好像很美味,摘几个给我们尝尝?以前没见过。”武大轻视西门庆的见识,那是指春天种下的南瓜。
“还没成熟,秋天才好吃。再说,一个南瓜就有十几斤重,等我种满阳谷,这里将永无饥荒。”西门庆一脚踢在武大身上,早已看到来人,故意为之,不给武大任何警告。
武大知道是谁,除了周侗,府中无人敢踹他。他起身,没有抱怨,躬身行礼:“老师。”
周侗冷哼一声,不满道:“小小年纪莫要胡言乱语,你可知‘永无饥荒’意味着什么?自商周以来,历代君王都渴望此事。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妄言,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你丢得起这个人,老夫丢不起!”
武大抬头,发现周侗身边还有两个怒容满面的老者。他明白了,府中来了两位老者,老师是在摆师傅的架子吗?
“光祖兄,你的徒弟确实顽劣。老夫听闻他颇有才学,才应你的邀请前来,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这般狂妄之言。永无饥荒?荒谬!”
武大眼中一亮,插话说:“二位前辈,不如打个赌如何?” 武大深知机不可失,目光转动,又提起旧话:“晚辈斗胆,还想与两位老前辈就‘无灾无难’之事赌上一赌,您二位意下如何呢?”
同一句话不宜重复,除非智者有深意。
两老相视一笑,对含笑的周侗说:“广祖兄,你这徒弟,还真是......”
周侗微笑不语。
武大见缝插针:“二位前辈不会是怕了晚辈这个赌局吧?”
与聪明人交谈,直截了当最妙。这近乎挑衅的激将法,两个老头非但未生气,反而沉思片刻后,认真道:“如果你真能让阳谷县百姓免于灾难,别说一个赌注,就算要我们两个老骨头联名向陛下举荐你,又有何不可?”
举荐中枢?武大心里一震,这两位究竟何方神圣,竟有直达天听,向皇帝进言的权势?这可非同小可!
但事已至此,武大岂能退缩?他坚定道:“晚辈敢保证,待到秋天南瓜成熟,取种播撒,不敢说多,只阳谷县一处,明年秋季,单凭南瓜收成,就能确保百姓安全过冬。”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连西门庆也为武大暗暗捏了把汗。
这话实在过于自信,仅一年时间,就能保证阳谷县百姓安然过冬,十年后岂不是奇迹?
两位老人深深看着武大,点头认可。
赌约就此达成。
武大松了口气,嬉笑道:“两位前辈若输了,到时候可不能赖账。”
周侗面色一沉,拍了武大一记暴栗,笑道:“臭小子,你知道面前的是谁吗,竟敢如此失礼,该打!”
两老瞪了眼,“好了,祖光兄,何必用此来激我们?愿赌服输,这点苏某的信誉总比你这老顽固强。不过,现在就谈赖账,是不是这小子笃定我们会输?未免太早了吧?”
武大笑了,带着几位惹不起的老头径直走向后院的“南瓜田”。
炎炎夏日,南瓜生长旺盛,藤蔓覆盖满园,武大照料得十分周到,一个个小南瓜纽翠绿诱人,甚是喜人。除了少数几人,武府上下都不许踏入此地。
周侗也被这景象惊到了,更不用说两位外来老者了。
武大所言非虚,大宋的“县”分为十个等级:赤、畿、次赤、次畿、望、紧、上、中、中下、下。首都、陪都附近的县分为赤、畿、次赤、次畿四级,其他等级的县按户口多少分为四千户以上的望县,三千户以上的紧县,两千户以上的上县,一千户以上的中县,五百户以上的中下县,不足五百户的下县,每三年调整一次等级。
而阳谷县仅是中下县,全县加起来才八百多户,这么个小城,能有多少户人家?
秋天一到,一个南瓜就能取种近百,满园的南瓜,种子何止成千上万?只要妥善培养,来年种遍山野,足以供应阳谷县百姓过冬。
周侗听完大笑,笑声爽朗,似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武大暗自嘀咕,想必周侗以前没少吃这两老的亏。
两位老者脸上也颇有趣味,苦笑几声,说:“家父曾言,对待未知事物应保持敬畏,不可轻易发表见解,果然......唉......”
见两位老者吃了瘪,武大正得意,又被周侗敲了一下,“还不快去拜见苏迟、苏适两位前辈!”
苏迟是谁?或许他在历史上不知名,但他家长辈可是大名鼎鼎。
唐宋八大家,苏家独占三席。
苏迟正是苏辙的长子,苏轼是他的伯父,苏洵是他的祖父。
至于苏适,他是苏迟的亲弟弟。
武大额头瞬间冒冷汗。
苏家在大宋的声望,尤其是文人士子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若是这两老一张口,武家恐怕立刻臭名昭着,且是千古恶名!万万不可。
武大深深施礼,跪地拜见,“晚辈武植,见过两位前辈。”
苏迟摸着三尺胡须,调侃道:“哎呀,武大官人刚才不是理直气壮吗?现在装模作样又是为何?”
“哈哈......”
众人哄笑,武大一脸尴尬。
在影视剧中,每当皇帝废黜太子,总会听到“贬为庶人”的台词。
何为庶人?庶人指的是无官爵的普通百姓,又称庶民。
庶民之上,是士族。
士族通常指的是读书人,严格来说,士族是指地主阶级内部形成的大家族,享有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特权。
士族之上,是世族。
士族与世族一字之差,地位相差天壤之别。
能称为世族的,都是世代显赫的豪门世家。
简单说,封建社会各朝代,包括大宋,其统治阶级皆由世族构成。
世族中最优秀的,一举成为最荣耀的皇族。
苏迟、苏适,便是出身最负清名的世族——苏家。
自“三苏”出世,苏家地位飞升,不仅受到朝廷器重,文人学士也以成为苏家门生为荣。
武大终于明白师尊周侗近日忙碌的原因,他费尽心思请来了苏迟与苏适。
准确地说,是要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苏家现任掌门,为武大正名!
现在的武家看似平静,实则表面文章。
自怡翠楼事件起,武大在文人圈中名声极差,再加上他被视为“隐族”子弟的身份,君山会已关注武家,更不必提与武家有仇的蔡家和高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