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京
平昭四年春,乍暖还寒。
大月以蛮夷之力侵夏,夏胜,遂反伐大月。
平夷之战举国欢庆。
京城之外,浩荡的军队行驶在复命的路上。
一道轻柔的女声自马车里响起,淡淡的道:“甘棠姐姐,我们现在在哪了?”
“回小姐,不远处就是京城城门了。”
甘棠爬进面前的马车,将一个汤婆子递到车内人儿的手上。
手如柔夷纤长白皙,肤如凝脂,指尖微微挑开马车的帘幕,眸光眺望远处。
眉眼流转间却是苍白无力的病弱之气。
即便是小小年纪,便已能透过这看到姑娘日后长开的绝色。
似乎宋玖禾只淡淡蹙眉,便能让人心疼的将所有玩物递在她手间。
每每看到宋玖禾的脸,甘棠便忍不住的想:自家小姐的这般颜色,往后何人又能逃过?
随后又不由生起淡淡的心疼和担忧。
这女子的容颜若是有人相护,自便是极好的锦上添花。
可若是无人相护…只怕是雪上加霜…
只叹自家将军为国捐躯,夫人难以接受噩耗,竟也随了将军而去。
一夜失去双亲的小姐,从将军嫡女一朝沦为孤女,地位自不比往日。
也是在那一夜,小姐曾经健康活泼的身子,随着这一场事变竟卧病不起,彻底伤了身子的根基,眉宇间也开始萦绕着似有若无的病弱。
遇上寒风,还会不时的轻咳。
如今,整个将军府,也只是留下年仅不过十三岁的小姐,独自一人随着众将领一同回京。
幸而皇恩浩荡,也幸而众将士也曾受过将军的荫蔽。
这次回京一来是为了复命这平夷之战,宣告好消息;二来则是护送宋玖禾上京接受郡主册封。
“快了。”
软糯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可眼底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车轮碾过树枝的吱呀声,被辘辘的车轮声压在下边。
远处也渐渐传来鼎沸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可却都掩盖不了那语气下的激动。
京城主街道行人来来往往,人口攒动,熙熙攘攘。
今日朱街上的行人似乎比往日多得多。
熙熙攘攘地往城门口簇拥,街道上的高楼都被各形各色的人物占满,只求一睹三军凯旋之威武阵容。
相较于推杯换盏、吵吵闹闹的客栈酒楼,清幽雅致的小茶楼更得人心,仅有些许交谈说笑声。
“听说今日那三军班师回朝,可是领了圣旨回来受赏的!”
“可不是嘛!那街头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头,都想看看这肃杀大月的军队英姿!”
“哎,只可惜了…宋大将军…”
谈及于此,几乎所有人都哀默了一瞬,唯余可惜。
“不过将军在世时也只有一个女儿,现下马革裹尸,那姑娘也是孤苦伶仃一人了。”
“自不必你我操心,如今大将军捐躯赴国难,皇上早已心下自有成算,那姑娘的身份,可不是你我之人可随意揣测的。”
众人听到这话,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好奇,全都围在那人旁边小声的谈听着。
而二楼的雅间之上。
少年微端面前的茶杯,腾起的水雾莫名晕湿了他的黑眸,不过浅饮一口便将它再度放回桌面之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
一袭玄衣锦袍,名贵皂靴踩在脚下,那张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发如墨玉,神明俊朗,眼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
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却又生得格外的好看,五官端正,眉眼细长锐利,鼻梁高挺,唇色淡薄。
“殿下,宫里的人传来消息了。”
羽书微微低头回话,将一封信从胸前掏出,恭敬的递到他的手里。
羽书已然二十又一,比面前坐着的谢珩年长三四岁,身形个头亦比他高壮不少。
可谢珩姿态从容淡定,修长的手指慵懒的接过面前的这份书信,微微打量,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矜贵冷傲。
羽书眼皮微垂,视线只停留在他胸口以下,静静的在旁边等着吩咐。
谢珩粗粗略过信上的内容,不由轻嗤一笑,将那份书信点燃,直到彻底销毁。
微饮一口杯中茶水,淡淡道:“既如此,宫里那位的态度如何?”
羽书微微沉思一瞬,“这宋将军在军营之中本就受人尊敬,再加上与他夫人恩爱,这几年也只有一个姑娘。”
“故而陛下想册封宋将军的遗孤为郡主,虽为郡主,可实则打算是将她养在皇后娘娘身边。”
“一来可以显示皇恩,不至于让军营的将士寒心,二来可借以告慰宋将军的在天之灵。”
羽书一边说一边去看谢珩脸上的表情,“三来,将宋小姐留在京城之中,可以控制着宋将军在边关的兵力。”
谢珩闻言,指腹在杯壁的边缘处微微摩挲一圈,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羽书见状正准备退下时,街上顿时传来一阵喧嚷。
这间雅间的位置自是极好,只需微微一眺,便能清晰可见那回朝的军队。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这朱街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
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
不愧是那上过战场的军队,将士都带着寒冽的肃杀之气。
整齐划一的步伐直听得人的心尖都不由得随之打鼓,令人望而生畏。
而这方队的中央却是围着一辆马车,虽是小小的,可在那整齐的队伍之中格外的明显,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谢珩把玩着手中的空杯,视线落向那马车。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刚好撩起那马车的布帘,露出里面那白皙如玉的脖颈线条,还有那细小而又柔软的下巴。
不点而红的朱唇似乎有些紧张的微抿。
马车内的宋玖禾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带着试探性的视线,正打算抬眸望去时。
“小姐,怎么了?”
甘棠的话让她惊醒,微微垂眸,下意识想要去挑开帘幕的手顿了顿。
突然想起。
她现在身处京城,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