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梦之十五 龙鱼
那天，靳玉听完那番话，最后也没有转身，连“嗯”也没有，直接走下了楼梯。
他不知道那像是有什么被从他身上撕裂下去的不适感究竟来源于何处，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去探究。
他向来理智，从未例外，包括当时。
但是，他在走出会鲜楼之后，忍不住回头望向了二楼他刚坐过的位置，有点意外、但更多意料之中地和她视线相接。
然后转头离开。
柔安双手托腮一直看着靳玉的身影越来越远，没入人群，消失不见。久久，才把头转回向餐桌。
半晌，她用一如寻常的语气说：“坐下一起吃吧。”
木莲和木蓉愣了一瞬，对看一眼，才确定是和自己说话，上前坐在了公主两边。
她们仔细观察了片刻柔安的脸色，什么也没说，给柔安面前的碗加满了奶茶。
“我们下午原计划去哪来着？”
柔安又提起了筷子。
绚烂过后总是更落寞，但不论如何，饭都是要吃的……有这么多好吃的可以吃，那人生就很好。
柔安自顾自想着，和木莲木蓉说起上午逛街时遇到的趣事来。
等三人酒足饭饱，唤小二结账，才得知她们的账单已经有人付了。
啊，被投喂了。
柔安瞬间想起这个不算应景的说法。虽然一点都不好笑，但她还是被这句话逗笑了。
吃过午饭，柔安觉得很困，但又不甘心就此回州牧府午睡，她这么懒，真回去睡了肯定懒得再出来逛了，就强打着精神慢慢腾腾逛了好几家首饰铺子，可是越逛越困。
逛着逛着，三人正好路过一家书店，柔安登时来了主意，决定买些有意思的书，回去睡个午觉睡醒看，这样下午就不算虚度了……她要用下午的时间养精蓄锐，明日好早起游山——
游琉璃山。
这个主意在她高坐楼上目送靳玉时扎进了她的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柔安默默地计划着，决定明日一早再宣布，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劝止。
这样，她就可以尽兴观赏漫山遍野的琉璃花，顺便远远观望一下引人热议的琉璃宫，可惜，就算有数十护卫或明或暗地随身护卫，她还是不敢托大靠近魔宫，只能在条件允许的最近处攀折一枝琉璃花，聊作纪念。
进了书铺，柔安毫不意外地没挑到什么孤本珍藏。边塞地区文教远不如瑝州兴盛，珍本古籍也不如在瑝州有市场，她本来就着意于在这里淘到与璃州、与蛮族有关的实用书籍。
果不其然，她发现了比她曾经看到的那本更全面生动的介绍从瑝州一路向“蛮”的书、介绍璃州美食的书、讲述与琉璃花有关的神鬼志异的书……甚至还有一本标示出珍禽异兽聚居地点的简单地图册。那本地图册的位置有点奇怪，竟然被混在一堆养生健体的书籍中，幸好她有逛书店时不分类别全部翻阅的习惯，不然就要错过这本有趣的书了。
柔安一鼓作气，把整个铺子翻了个底朝天之后，在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道别中，满意回府。
柔安午睡醒来，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买回来的书。她长于阅读又过目不忘，掌灯前几乎把书全部看完。
饭后，除了她翻到一半的那本奇珍异兽地图册，其他的都被稳稳地摞到了“已阅”的那一边。
木蓉有心提醒她灯光不比日光亮堂，不必像考状元一样刻苦，但又想起她白天时低落的样子，不忍在她读得兴起时败她的兴。木蓉看就剩半本便读完了，索性拨亮了油灯，还特地拿来一个精致小巧的鎏金架子置于书旁，在架子上安放一颗夜明珠。
映在书页上的光瞬间转亮，柔安抬头对木蓉一笑，低头醉心于记忆书中的内容，想着明日郊游或可按照其上路线走走看看，搞不好真能见到一些异兽。她越想越兴奋，记得更加仔细。
翻到倒数第二页，她一眼扫过，忽看到一个眼熟的图形。
托了琉璃佩和新月耳坠的福，她现在一有眼熟的感觉就心头一震，忙定睛一看。
这回倒不像前几次那样眼熟得那么吻合笃定了，只消一眼，柔安就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草木皆兵了。
这一页介绍的是一片潭水，位于琉璃山上距离琉璃宫不远不近的地方，但还在平民踏青时可以涉足的安全区域之内，没落入琉璃宫的警备范围。
此潭名唤翡翠，或许得益于山上遍植的花木，在干燥的璃州地区从未干涸过。每年春初，雪罢冰开之时，潭水绿逾千丈、清可见底，潭面琉璃花瓣层叠如织、美不胜收，引无数游人冒着料峭春寒前去观赏。可惜此时刚过了书中提到最好的初春观景之时，但好在春深了也有景可看，看不到晶莹的浮冰，看看凝碧的潭水也很好。
一开始吸引了柔安注意力还附送心惊肉跳的，是翡翠潭特有的一种鱼，名唤圭鱼。其鱼身形粗长，尽管比不得她前世熟悉的带鱼，但也比一般鱼类要长很多。猛地一瞧，那长身小眼，和琉璃鱼龙佩的鱼龙之状很像。可再要具体观察和回忆，又发现鱼鳍、鱼鳞和鱼身曲线的弧度其实也没那么相似……
柔安暗暗安慰自己，哪有这么巧，什么线索都让自己撞见了。且不说佩的形制比起鱼，更近似龙；就算这圭鱼真是琉璃佩的原型，就算这翡翠潭真的是藏宝之地或与宝物有关，那也肯定老早被琉璃宫众人翻得彻底，哪等得到自己胡乱揣测呢。
不过，她向来谨慎，哪怕只是心底一丝毫无凭据的猜疑，也要推演半天，更不要说这样让人不安的眼熟，更不敢轻易放过。
她匆匆看完了似乎并无异样的最后一页，就翻出了之前几本书中和琉璃山有关的内容，研究一番，确定已无遗漏又毫无所获，才意犹未尽地上床安歇。
夜到深处，柔安突然被一阵喧闹吵醒。
木蓉匆匆掌灯而来，过了一会儿，木莲也来回报。
据说有被追捕的犯人偷偷潜入了州府之中，州牧顾及府中公主的安危，正兴师动众一个角落一个角落排查呢。
柔安听了木莲的回报，心底一凉。
潜入？
不是她突然冒出的念头那样吧，才买了本杂书看了幅地图发现了一种好吃的鱼有了那么点不靠谱的连猜测都算不着的联想，就又被琉璃宫的人盯上了？
没有那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