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梦之三十一 萨雅
柔安听了木蓉的回报,有些惊讶。
部族首领的公主?她刚落脚,还没准备好待客,部族贵女急着来见她是为了什么?还只有她一人,其他贵女并没有一同前来,想必这也不是此地拜见王后的风俗。
柔安还有金蝉脱壳的计划呢,见过她真容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她本打算一到此地就以水土不服为由拒不见人也不外出,自然不打算召见这不请自来的公主。
她以未来王后之尊,拒绝求见,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便是有,她很快就远走高飞了,也不必顾忌太多。她倒有心打探些本地民情,以便她脱身后隐藏踪迹,但这种有用的消息也不是能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口中听到的,见她有百弊而无一利,还是不见为好。
木蓉得她吩咐,出去传话不久,就发出一声惊呼。
柔安纳罕她的失态,转身望向外间,就见一团红色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等这不速之客站定,柔安放下盛了热腾腾奶茶的粉彩瓷盅,示意紧跟着小跑进来的木蓉不必声张,才定眸看向这趾高气扬的小族公主。
好一个精灵又野性的美人。
好像雪原上一只骄傲又美丽的红狐。
来者看起来不过豆蔻之年,一袭艳丽如火的刺绣红袍,领口袖口都镶着白绒绒的兔毛边,头上身上戴了不少红珊瑚红玛瑙的珠串首饰,难怪她走动间玲玲作响。
蛮地有些玛瑙产地,但并不盛产这样实红的玛瑙,珊瑚更是要靠交易而来。有这样一袭璎珞绕身,这位“公主”多半出自一个强大的部族,难怪有底气闯入王后居所了。
柔安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公主”,“公主”也一眨不眨地昂着头看她。
柔安转身走到主位,华美的宫装宽袖一摆,她端然坐下,袖摆自然而然地垂落成优美的形状。
那“公主”不愉地皱了皱眉,又挺了挺腰。
明明二人一坐一站,她站着,却有低了一头的错觉。
柔安看她不出声,便也不搭理她,只唤木莲再端些奶茶果子来。
木莲担心地看了二人一眼,应声退下,等她回来,就见到这二人还是她出去前的样子,动都没动。
柔安等她摆好,用其他侍女送上的热水净手,便兀自挑出一个果子吃了起来,吃罢饮几口奶茶,又拈起另一种果子咬了一口。
那“公主”看着来自景国的公主就这么姿态优雅地吃掉五个果子,也不让自己,对自己视若无睹,不由气闷和难堪起来,脸胀得越来越红,却还较着劲不肯先出声,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
柔安余光看到小公主那脸憋得比海棠果还要圆还要红,仿佛一戳即破,心下有些好笑,但仍不动声色。
很快,她吃饱了,胃也暖了。
她以袖掩口,小小打了个呵欠,木莲上前扶她起身,木蓉外出唤水,一副准备回内室安歇的样子,逐客之意相当明显。
红狐般的少女急了。
“你站住!你去哪?”
柔安恍若未闻,继续往内室走。
“喂!”
少女抢身上前,却被早已等在外间的健妇一拥而上拦了出去。
“你们大胆!我是鹿族的萨雅公主,王的未婚妻,你们敢这么对我?”
柔安停步,回头看了一眼,问木莲:“这里被称作王的有几个?”
木莲也转过视线,低头回:“原本该是只有一个的,现下……木莲不敢妄言了。”
“……”那被架在门口的公主气得七窍生烟。
“狡猾得景国女人!你装什么蒜!你厚颜无耻地抢了我的王后之位,还敢侮辱我们骁勇英武的王!你不会放过你的!”
柔安这才分给她一点目光。
“哦?你如何不放过我?去向你的王告状啊?看他会不会听了你的话,把我赶回去啊?”
萨雅被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气得跳脚,看着容貌绝世行止娇慵的异国公主,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断言贤明的王会不为所惑,便再顾不上虚张声势,大声道:
“你别得意,我们鹿族的领地水草丰美,牛羊兴旺,每年还有优良的战马供上王庭,你长得美又如何,能比得上我们部族的资财更受王的看重吗?”
柔安微笑。
“你该不是这么孤陋寡闻吧?你该不会以为我就带了几个宫侍来这里吧?你不曾见到随我到来的工匠农人吗?不曾见到押运而来的农具良种吗?你的父兄不曾告诉你,你们要如何表现,才能分得更多来自我嫁妆的王的赏赐吗?还是说,你今日便要当众立誓,你们鹿族绝不要我景国来的一本书籍、一架工具、一粒种子?”
“……”
萨雅公主虎是虎,却不是真傻,蛮地艰苦,女子也要管理经营部族事务,她自然不是对柔安所提及之物的重要性一无所知。
“你……你得意什么?”
这单纯的公主看起来更加色厉内荏了。
“你们景国自己的官都叫这些奇技淫巧了,我们的人生得高大,脑子也好,早晚造出比你们的好用百倍千倍的工具。是了,看你那单薄瘦弱的样子,我告诉你,我可以骑马猎兔猎鹰,为王生养更健康强壮的继承人。”
——虽然、虽然那鹰是她哥哥射伤后飞不高才被她射落的,但说到底也算她猎回来的!
柔安闻言,悠悠欣赏了一番少女曼妙的身形,直看得对方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立刻反应过来,找补般往前跨了一大步。
“且不说,我比你高——”
她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身高还往上抽了一截呢。
“你们的王正值英年,风华正茂,你都敢给他打算继承人了,这是什么居心啊?难不成是急着做王太后?你敢去王的面前再说一遍吗?”
萨雅这么说了,自然是有平日父兄戏言的影响,这本就是阳谋,各部将贵女送到王庭的,哪一个没有生下继王的打算呢?只不过这样光明正大宣诸于口,肯定是没有人敢的。
她刚才恼羞成怒,声音不小,不光这屋子里的景国人听得真切,屋子外的蛮族守卫和侍从也不可能一无所闻,不禁又气又急,红了眼眶。
“你……你…….”
“萨雅公主的体魄看来也很一般么,不过站着说了两句话,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你还是小心将养为上,我就不多留了。木蓉,送客。”
“哎。”
木蓉笑吟吟上前,给分列两侧的仆妇一个眼神。
“公主,请吧。”
萨雅看了看逼近的健妇,不甘心被一番奚落后无功而返,咬了咬牙,抬手探向腰间的鞭子。
“你做什么!”木蓉脸色大变,“来人,救驾!”
话音刚落,两名暗卫飞身而下,拦住萨雅。屋子里的宫侍也满脸惊惶,纷纷挡在柔安前面。
萨雅被暗卫的武器点住要害,望向柔安,隔着众人大喊:
“你敢伤我?狼玕哥哥不会放过你!”
柔安真的倦了,她不怕她,也不怕蛮王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未婚妻”杀伤和亲公主的性命,不再同她废话。
“萨雅公主,你不自己走出去,我就只能让人礼送你出去了。”
“你……”
萨雅堵着一口气正要迎着暗卫的剑锋更近一步,就听另一道清朗的女音从外传来——
“公主且慢!”
柔安越过重重人影,看到一身穿银铠的蛮族女子大步走来,举起未出鞘的长刀,架开逼向萨雅的武器。
柔安简直要叹气了。
这就是蛮族对王后的礼仪吗?
王后居所,想来就来,想闯就闯?
院子里的护卫呢?忠武大将军的人呢?璃州牧派来的府兵呢?都被这二人打趴下了?
柔安正要开口,又见她的护卫头领梁司庸一身血气地走近屋前跪下。
“启禀公主,刚有一伙来历不明的骑兵冲击护卫,对方来者甚众,我等一时应对不及,让此二人擅闯进来。现凶徒尽皆缴械,末将护卫不力,请公主降罪。”
刚来的明丽女子一听,不由显出几分惊色。
绕是她已吩咐手下注意轻重,达成目的便退一步,也不料她带来的人真被擒获。
她的人可多出这和亲公主护卫人数的两倍不止,也都是历经战场之辈,务求让借机快速了结萨雅公主任性所生的事端。
可她闯进来不久,事还没办完,人就被抓完了……公主送嫁真的需要这么精锐的武力吗,还是说,景国别有打算?
柔安注意到那女子忽晴忽阴的脸色,看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更懒怠和她们纠缠,让大将军他们烦心去吧。
“那你们便将功折罪吧,此二人无故擅闯,你们看着如何处理,过后报于我便是,我倦了,你带着她们退下吧。”
她又转向那女子,微微笑了。
“早听闻蛮国上将军朵歌是一位奇女子,天赋大力,武德充沛,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是蛮王手下得意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连我这小院都冲闯得惊天动地,果然,不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