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火攻
“殿下，咱们再不突围，就要彻底困死在此处了。”身披玄甲，面容冷峻的沈岿沉声道。
他们已经在这野山中同风雪以及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山匪打了半个月了。
眼下，他们所带来的一千人马已经折损了大半。
顾宸抬起因为极度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地盯着远处漆黑的山林。
“将火油和那些干燥的枯枝烂叶一起搬到山寨西边。”他声音嘶哑道。
看这风向，只要在山寨西边泼上火油再点燃那些枯枝烂叶，不消一刻钟便能烧到山寨中去。
他既是受命前来剿匪，那他无论如何也该将这些祸害百姓的恶匪给剿灭了。
至于那些趁乱混入山林中要他命的假匪徒，也该随着真匪徒一起葬身火海。
沈岿稍稍一怔，便极为担忧道：“不可！殿下，这火一旦点燃可就彻底不受控制了，届时您都可能会随着那些匪徒一起葬身火海！
让微臣先将您送出去，再行此计！”
其余的将士们也齐声道：“殿下，沈统领所言甚是！您先率精锐突围出去，由属下等人来完成您的计谋！”
眼下，火攻是他们所能选择的最好出路。
可他们不愿让太子殿下随他们一道犯险。
顾宸心下动容，神色和语气都温和了几分。
“孤明白你们的心，但孤绝不能抛下你们独自逃生！”
“眼下没有什么太子殿下，只有同你们一起被困了半月的同袍！”
闻言，原本就因着顾宸英勇有谋而敬佩他的将士们越发崇敬他。
“殿下，卑职明白您的心，可您若是活着，必能造福整个乾国！您不能随着吾等葬身火海！”一兵卒大声道。
其余兵卒纷纷附和。
见状，沈岿便沉声道：“还请殿下躲于此处，待火刚燃起之际便趁乱杀出重围！”
“请殿下暂且躲于此处，待火点燃之际便迅速逃出去！”兵士们齐声道。
顾宸被他们感动的眼泛热泪，但他却依旧准备同所有将士们同生共死。
“孤很感激你们，但孤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孤绝不能抛下部众独自逃亡！”
沈岿蹙眉，其余的兵士们也愣在了原地。
顾宸抬眸望着漆黑的夜空，仔细感受着刺骨的寒风。
“若是再拖下去，风向恐会发生变化，还请诸位同孤一道搬运火油和枯枝烂叶！”
语罢，他便率先朝着他们藏匿火油的山洞走去。
一众兵卒齐齐望向沈岿。
“沈统领，这……这当如何？”另外一位统领满脸愁容地问。
他不愿太子殿下就这么薨逝。
沈岿稍稍思索，便压低了声音道：“先随太子殿下一道搬运火油和枯枝烂叶，待咱们将东西搬到后，便将其敲晕，由一众未受伤的兄弟带着太子殿下往外突围。”
安国公将他安插进这些精兵中就是为了让他在危急时刻倾尽全力去保太子殿下的命，他又怎么能由着太子殿下去涉险？
众人连连点头，随后便一起往山洞内走。
半个时辰后，有着零星灯火的山寨西边突然蹿起了一股冲天大火。
“走水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随后寨中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走水了！”。
顾宸半眯着眸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众将士，随孤杀光这些试图救火的匪徒！”
虽然火势够大，但他还是怕火会被那些匪徒扑灭。
缭绕的火光将漆黑的夜点亮，将他有些憔悴的俊脸衬得越发稳重冷峻。
“杀！”众人齐声高喊。
紧接着，沈岿就一个手刀斩向了一心向前冲的顾宸后脑勺上。
顾宸惊得瞪圆了眼睛，“你……”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眼疾手快的沈岿立即将他接住。
“沈统领，您没受伤，武功也好，就由您率上五十个未曾受伤的兄弟带太子殿下出山吧！”之前同沈岿商议的统领沉声道。
其余兵卒立即附和。
沈岿蹙眉，他不想抛下这些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袍。
“沈统领，您若真将我们都当成同生共死的兄弟，就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一个小兵目光恳切道。
其他人也开始出言相劝。
沈岿僵在原地，微垂的眸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眼瞧着匪徒们已经靠近，众人便大声道：“沈统领，没时间了！您快带着太子殿下离开此处！”
“是呀！”
沈岿看着被他敲晕的顾宸，又瞧了瞧逐渐逼近的匪徒。
他一咬牙，眼含热泪道：“诸位兄弟，沈某告辞！”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五十个未受伤的兵卒站在了他身后。
其余兵士冲着他们笑了笑，随后便提着武器前去应敌。
沈岿在交战声中背着顾宸迅速朝着出山的道路逃去，那五十个兵士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听着身后的嘶吼声和号子声，脚下生风的沈岿不禁泪流满面。
其余的兵士们也是心情低落。
若是可以，他们都想留在那处，和同袍们并肩作战。
可护送太子殿下出山亦是极为重要的事，他们只能忍痛抛下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
……
“殿下！远处怎么会起火？”深夜中，一声惊呼唤醒了一众围在一起取暖小憩的兵士。
顾骞猛地睁开眼，起身一望，果然瞧见了不远处黑烟滚滚、烈焰灼烧着半边天。
他的困意在一瞬之间便彻底消散。
“遭了！二皇兄要同匪徒们同归于尽！”
他进山后便一直在刻意拖延行军进度，想让顾宸再多吃些苦头后再去营救。
不想，顾宸那疯子竟是放了这么一把大火！
若是顾宸真的在他进山后还葬身火海，只怕他父皇会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思及此，六皇子便急得额头冒汗。
“全军听令！循着火光前行，去营救二皇兄！”他大喝一声，随后便率先往前跑去。
与此同时，藏匿在野林中的黑衣人们也被寨子那边的动静所惊动。
“安国公的亲侄子沈岿必定会带着太子突围，咱们去出山的必经处等着他们！”为首的黑衣人沉声下令。
“是！”黑衣人们整齐划一地应道。
腊月二十四，一直杳无音讯的顾宸终于有了消息。
天光未明，苏穆便候在庆帝寝宫外面。
待庆帝起身后，他便急忙进殿。
“陛下！昨夜桂岭岗燃起冲天大火，山匪所处的那两座山峰几乎被燃烧殆尽，其余几峰也险些被烧。
六殿下在太子殿下一行人即将被逼得跳崖时及时赶到，将追兵统统斩杀！
太子殿下和六殿下约莫会在今日搬兵回朝！”苏穆一边行礼一边欣喜道。
作为御前侍卫统领，他比谁都知道陛下这些时日有多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
眼下，太子殿下无恙，陛下悬着的心也算是能放下了。
庆帝振臂，极为激动雀跃地问：“你方才说，阿宸无恙？”
“是！太子殿下在沈统领他们的拼死保护下并未受伤！”苏穆恭敬道。
“沈统领？”庆帝挑眉，眸中的欣喜霎时被冲淡。
他不是将沈家、薛家、王家可用的儿郎都调派出去了吗？
苏穆赶忙跪下，垂眸道：“安国公的侄子沈岿正好在您调派给太子殿下的一千精锐里面。”
“呵！”庆帝冷笑，眸中冷意森森。
“那可真是巧了！”
怨不得沈明达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极为平静，原来他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其家中的子侄送到了阿宸身边。
苏穆暗道不好，却没敢帮着安国公说话。
“罢了，他左右也不过是担心阿宸死在剿匪途中，并无恶意，朕便饶他一次。”
说完，庆帝又对着一旁的孙公公吩咐：“寻个人去将阿宸安然无恙的消息传给阿嵘。”
“是！”孙公公连声应下。
沈嵘刚用完早膳就得到了顾宸脱险的消息。
即便她早已做好了扶持阿玠当皇太孙的准备，当她听到顾宸还活着的时候还是暗自舒了口气。
“来人，给公公拿赏钱！”她眉眼含笑道。
桃染立即拿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给了那传话的小太监。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小太监掂了掂钱袋子，笑得眼角都多了几道褶子，嘴上却说着推拒的话。
桃染笑道：“这是太子妃给您的茶水钱，您就收下吧！”
“这……”那小太监还是故作为难。
粉黛便温声道：“太子妃诚心给您赏赐，您若是坚决不肯拿可是会伤了太子妃的心。”
这下那小太监才顺手推舟地将钱袋子收进袖中，满脸堆笑道：“多谢太子妃殿下赏赐！”
沈嵘笑了笑，并未言语。
那小太监目光微转，便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是被您的堂弟沈岿带出险境的，陛下……陛下对此似是有些恼怒。”
语罢，不等沈嵘反应，他便赶忙行礼退下。
沈嵘面上的笑意霎时消失殆尽。
庆帝怕是又要疑心她父亲了。
“太子妃，是……是国公爷将三房的二公子派去保护太子殿下的吗？”
沈家三房的二公子沈岿早早便进了京兆卫历练，可陛下却始终不愿让他的上峰提拔他。
时至今日，他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统领。
按理来说，他不该在陛下派给太子殿下的一千精兵当中。
沈嵘垂眸望着杯中的茶，声音极轻道：“若无父亲出手，岿堂弟不会随着太子殿下前去剿匪。”
不等桃染她们再开口，她便幽幽道：“父亲一早便知道此举会惹得陛下不满，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比起陛下恼他，他更怕我没了丈夫，阿玠他们没了父亲。”
前世今生，她父亲都在倾尽全力来为她谋算。
偏她父亲对她无所求，她便是想报答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粉黛眼眶微红，正色道：“主子始终是国公爷最疼爱的女儿。”
沈嵘轻笑着点头。
“希望父亲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陛下的责难吧。”
说完，她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若是庆帝非要惩罚她父亲，那她便去说沈岿是她担心顾宸安危才求着她父亲安插进那一千精兵中的。
庆帝到底对她母亲有愧，不会要了她的命。
早朝后，孙公公突然追到了已经出了金龙殿的安国公身边。
“国公爷，陛下有请！”
安国公眸光微动，随后便笑着应下，跟在孙公公身后去见庆帝。
他刚行完礼，庆帝便语气阴森道：“明达，朕一直觉得你十分懂事，可你却让朕失望了。”
安国公心头微惊，随即便直接下跪请罪：“微臣斗胆将族中子侄安排进了那一千精兵当中，还请陛下责罚！”
见他直接一口承认，庆帝眸中的寒意便散了些许。
他瞥了眼安国公，讥讽道：“难得你还愿意同朕说句实话。”
安国公又将头垂低了几分，他语气沉重道：“微臣也是无奈之举，岁宁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同太子殿下定有婚约的阿嵘。
她……她怕阿嵘会早早丧命，便让微臣立下誓死保护阿嵘，绝不舍弃阿嵘的誓言。
微臣……微臣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瞧着阿嵘的夫君即将赴险却什么都不做。”
说着话，一向刚强勇武的安国公竟是湿了眼眶。
庆帝眉头微蹙，颇有些厌烦道：“你不必将阿毓拎出来为自己开脱。”
话是这么说，他心中却蓦然想起了岁宁长公主被姜皇后哄骗着答应了将沈嵘嫁给顾宸的事。
“陛下，微臣绝无拿岁宁长公主为自己开脱之意！微臣……微臣只是觉得自己愧对岁宁长公主的信任。”
说着，他便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牵强笑意。
“若是她还在，绝不会让阿嵘受这么多委屈。
说起来，都怪微臣和阿峥他们几个小子不争气，这才让那群吃撑了的文臣天天盯着阿嵘挑刺。”
他捧在手掌心疼的阿嵘在嫁入东宫之后便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庆帝定定地望着安国公。
许久，他才叹息一声道：“明达，你若如此说，朕岂不是更愧对你和阿毓了？
你跟阿毓视作珍宝的女儿嫁给阿宸后便时常受委屈。”
安国公赶忙道：“陛下言重了！您是大乾的君主，肩负着整个大乾的兴衰重任，又岂能将心思放在儿女们身上？”
他语气恳切，庆帝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他对自己浓浓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