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欲擒故纵
回到家,窗外刚好下起瓢泼大雨,嗒啦嗒啦,滴沥滴沥,偶尔一阵密,一阵疏,又一阵空白。
打开睡卧的一盏壁灯,光线稀薄映照在她疲倦柔美的面容上,她蜷缩自己,倾下身来,缓缓坐在地面发呆,听着屋外雨粒的点滴声,许久才回过神来,惊了一惊,又把手探进包包里,胡乱抓出手机。
重置开启后,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果不其然,那里弹出好几个未接来电。
全都是哥哥打来的电话。
她的手立马就抖起来,压抑的泪水簌簌往下坠,就好像永远都掉不完似的。
怎么办?她以后该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她紧咬牙关,一把抹去脸颊上的泪,慢咳几声后,又清了清嗓,正想着回个电话告诉他,她很好,有好好照顾自己,让他别担心。
可一瞬之后,又战栗地把手给缩了回去。
说什么?这种话她才说不出口呢!
好什么!有什么好的!她一点都不好。
为何要撒谎?为何要委屈自己?
她只想说,哥哥,不如我们重新来过吧!我才不喜欢别人呢!那都是骗你的,你也不要喜欢其他人,好吗?特别是姓陆的,我不准你喜欢她!我这么坏,你会原谅我吗?肯定会的,你那么疼爱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她拨了过去,刹那间,猛然清醒,立即挂断。
不行!妈妈呢?妈妈该怎么办?你让她往后如何自处?如何在陆家立足?
她会活不下去的。
头突然好痛,她狂抓着两侧头发,却得不到任何缓解,崩溃得快要人格分裂似的。
好恨,她真的好恨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当初,就不应该回国。
当初,就不应该分手。
当初,就不应该出生。
……
是的!没错。
妈妈说得真好,我就不应该出生。
一个克父克母的命来这世界干嘛!来害人吗?她已经克死了爸爸,还要克死妈妈吗?
才不是!她不要!她要她的妈妈长命百岁。
还不如自己死!她宁愿自己死,自己死……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依稀钻进房间时,顾南枝才悠悠转醒,可能昨晚哭过的缘故,眼睛酸胀得发痛,她朦胧瞥向四周。
衣服还是昨晚刚回家时那件,她竟连澡都没洗,就这么蜷缩躺在地,睡了一整宿!
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五年前,那个抑郁颓废的自我。
轻揉太阳穴,她快速翻身盘坐,捡起撂在地上的手机,触屏亮起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昨晚入睡前的那个号码,思想在脑海里做着斗争,她想他了,想给他拨个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听他叫自己“盼盼”,想让他哄她,可她不敢这么做,权衡之下,还是选择编辑条信息发送过去“哥哥,对不起!昨晚我把手机关掉,早早就睡了,没看到你电话,对不起。”
一秒不到,那头瞬间打来电话。
她惊了下,缓了缓情绪,才小心翼翼滑动接听键“哥哥,早……早上好呀!”
音调刻意压得很低,尽显稀松平常,可那人还是听出了异样,问她“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是哭过吗?”
她灼然怔住,真的就哭了。
那阵抽抽泣泣的呜呜啼音,让他心头一紧,他剑眉微蹙,细细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生病了吗?”
嗓音里,竟有他都不曾察觉的颤音。
她心神忽而一滞,慌张得要命,急忙摇头否认道“没……没事,就是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你骂我。”是那种极为娇嗔的语音。
他听后反而松了口气,无奈笑笑,不满道“我骂你是噩梦?”
她撒气,扬声道“那当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凶!”
他还是笑,有点委屈“顾盼盼,我记得自己从没骂过你,你怎么会做这种梦?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差吗?”
她木头一样定住,愣了愣,又哭了,原想说不是,却还是蛮横地凭空捏造出他的‘十大罪状’。
他静静听着,越听越离谱,垂眸无奈耸耸肩,也不拆穿她漏洞百出的逻辑。
两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都没有要挂断线的迹象,最后,还是顾南枝以上班快要迟到为由,才依依不舍,挂断了线。
其实,她也想快刀斩乱麻,将俩人相处的模式退回到几个月前的陌生状态,但每次,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像中了邪一般,无法抑制地想要对他撒娇、倾述、乃至于亲密接触。
爱一个人真的很难用理智去控制,有时候,那些在外人看来,即便是毫无意义,亦毫无营养的聊天对话,都会变得相当有意思。
只有两个人能懂的幼稚与默契。
恋爱真的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就算只是拥有短暂的怦然一瞬,都值得回味半生。
可再美好的体验,也终有结束消泯的一天,即便不舍,也要学着放手。
然而,她再也不想用五年前那种恶心的方式对待他了。
生命里,于她而言,真正能称得上重要的人寥寥无几,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爱哥哥,同样也爱着妈妈,那么……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疏离对方。
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把伤害降到最低值,对谁都体面,不是吗?
一旦想定,立马就做。
接下来那几天,她总是有意无意回避着他,他打来的电话,她一概不接,总等到下班回家后,非常敷衍地编辑条信息发送过去,说今天忙,没看到他的来电。
而后,立即关机,半点让他打过来的机会都不给。
他也忙,是真的忙。
前段时间,原定要到江城,去签一个跟apec会议合作开发的大型峰会车辆调度系统工程,后来因为那天晚上的事,他不放心把满身带伤的她留在家里,便将签署合同的事临时交代给副总李明辉。
可李明辉毕竟只是副总,很多大型方案上的决策他不敢拍板敲定,前几天,才带着项目前期软件开发的资料与些未签署的合同回来,驳回再议,又驳回,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议与应酬缠身,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多余时间与空间,去思考感情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微妙变化。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她真的忙,可日渐积累,巧合多了就是刻意为之,再不懂也要逼着自己懂了——顾南枝在刻意疏远他!
明明前几天还那么热情如火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冷若冰霜。
这种患得患失一时让他回忆起五年前,自己孤身一人等在慕尼黑机场的情景,历历在目,满目疮痍!
她当时多无情啊!决绝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他只好托她的老师给她发了条信息过去“我会在机场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结果,所有的希望幻化成破碎的泡沫。
她竟真的不来。
一直等到第二天,都不见她的身影。
最后,他把那份为她精心准备的成年礼物,愤然扔到机场的垃圾桶里,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她,再也不会作贱自己,像只舔狗一样 ,在她身后追着跑。
他要把所有的过往全部埋葬在这里,无论是快乐的回忆,还是悲伤的情绪,统统不要。
可是,五年后,她又回来了,还带着满身的伤出现在他面前,刺得他眼睛生痛。
“你说,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