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女儿
虚竹当然答应了替任夫人治脸。
不过在亲自看过任夫人目前的情况后,他表示就算以他从灵鹫宫医典习得的医术,也不可能把任夫人恢复得与毁容前一模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任夫人的下半张脸被毁得太彻底了,以至于光凭骨相,他无法分毫不差地想象她原来的长相。
既无法想象,那又谈何恢复?
听到这个原因,任慈怔了怔,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若有我夫人从前的画像呢?
“虽不在身上,但我可以回济南一趟,将其取来。”他语气坚定,仿佛这来回一趟,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虚竹刚想说也不必特地回一趟这么麻烦,就见任夫人忽地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前辈不必为此事踌躇,我并不想恢复毁容之前的容貌。”
“哦?”虚竹挑眉,颇是意外。
南宫灵也很意外,下意识问义母:“为什么呀?”
美人在骨不在皮,任夫人毁容多年,常年戴着面纱的情况下,一身风华,都能叫人为之倾倒,那她原先的相貌,必定是绝色中的绝色。
南宫灵真的很想看一看。
她是俗人,她就喜欢看大美女。
但任夫人似乎真的对容貌全无执着,听到她这么问,也只笑了笑,说:“我已说过,毁容后的日子,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她确实想拥有一张能重新示人、不必再以面纱遮掩的脸,所以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她并没有推拒。
但她也不想变回那个坐拥无数裙下臣的绝色美人。
那种日子她早就过腻了。
“从嫁给我夫君起,我的人生,便已和从前彻底不同了。”她的声音很温柔,却也很坚定,“既已不同,又何必执着容貌如初?”
听到是这个原因,本来很想努力说服义母的南宫灵顿时沉默。
自己的境界果然差义母很多。
而虚竹听完,却是先看了看任慈,发现这顶天立地的丐帮帮主竟又红了眼,不由微笑,说你二人真是伉俪情深。
他是前辈,这么调侃了一句,顿时让任慈和任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双双垂下头来。
倒是南宫灵无所畏惧,当即替他们回了一句那当然。
“我义父义母就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她说,“全丐帮都知道。”
“对!”洪七附和,“师妹说得对,师父师母就是最好的!”
虚竹看着他们,眸中笑意更甚,说你们俩也很好。
南宫灵眨眼:“前辈也好。”
不仅不偏帮自己的孙子,让她成功告了状,还答应给她义母治脸,简直太好了!
虚竹被逗得心情极好,又想起她和自己孙子争起来的始末,就问她想不想学降龙十八掌。
“你若当真想学,我可以传你。”他很认真,“至刚至阳的功夫,确实不是只有男子能练。”
当年童姥练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其实也是一门至刚至阳的功夫,但纵观整个江湖,谁敢说三道四?
南宫灵想了想,说想,但也没那么想。
想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一门上乘武学,拥有极其骇人的威力,哪怕只学个一招半式,也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没那么想,则是因为这一年多的西行之路,她按任慈的要求,同很多江湖人交过了手,对往后选择何种兵刃一事,她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她想用双剑。
短一点的,能藏在袖中,关键时刻杀对手一个出其不意的那种。
既然确认了这个想法,对掌法——尤其是降龙十八掌这种和她想用的兵刃不太适配的掌法——她的需求也就并不迫切。
“但我师兄应该很想学。”她坦然说完自己的想法,就把话题引到了洪七身上,“他不喜欢用兵刃,更喜欢用拳脚,正缺一套能大展身手的厉害掌法呢。”
洪七挠了挠头,他其实能感觉得到,虽然虚竹对他也很友善,但明显要更喜欢他师妹一点。
所以此时此刻,师妹这么努力给他争取,他反倒有点忐忑。
前辈不会不高兴吧?他想。
如果真的不高兴了,那最好也只对我不高兴,千万别对师妹不高兴,他又想。
虚竹当然没有不高兴。
他听到南宫灵的话后,便认真打量了一下洪七。
然后他发现这小少年的手脚确实极其有力,一看就是下苦功练过,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极好。
根骨就不必说了,同样是一块璞玉。
于是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洪七道:“你想学吗?”
洪七张了张口,说了实话:“想!”
“那明日开始,我便传你降龙十八掌。”虚竹道。
洪七惊讶不已,愣在原地。
南宫灵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赶紧道谢。
他在她的催促下反应过来,迅速起身,向虚竹行礼。
礼行得很标准。
但他说完一声多谢前辈,便又忍不住问:“那师妹呢?”
若是来这一趟,只有他学得了好功夫,为他争取的师妹却没有,他会愧疚的。
虚竹说你师妹不是说她想用双剑吗?
“我这另有一套功夫,正适合配她想使的双剑。”说罢重新看向南宫灵。
南宫灵惊喜不已。
他则笑着说了下去:“你想使那种能藏在袖中的双剑,可见你更偏好变法繁复,叫人防不胜防的招式,我说得可对?”
南宫灵微微睁眼,梳着双髻的圆脑袋点得飞快。
虚竹说那我就教你天山折梅手。
“此法乃是昔年逍遥派祖师所创,虽只有六路,却涵盖了逍遥派的武学精义,练至精妙处,可化天下任何招数为己用,你可以在出剑之前用,也可以将它化入自己的剑招中,关键时刻,还能借它脱困。”他介绍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但它比降龙十八掌更难入门,你可愿学?”
南宫灵听到可以将招式化入剑招中,好奇心已完全被勾起,当即表示,只要前辈愿意教,她就愿意学。
当天晚上,他们师徒四人,被安排至虚竹隔壁的那间小院休息。
灵鹫宫的弟子为他们送来食物和热水,甚至还有崭新的棉被,招待得十分周到。
任慈谢了又谢,等灵鹫宫弟子走后,还是止不住地感慨:“虚竹子前辈对我的恩情,我怕是这辈子都还不完。”
南宫灵:“所以咱们能做的就是为前辈的结义兄长正名呀。”
任慈说你说得对,这趟回去,我定立刻为萧帮主正名。
说罢又像在帮中时那样,伸手摸向她脑袋,温柔地抚了一把。
南宫灵顺势蹭了蹭他手心。
他看着她,忽然又道:“虚竹子前辈应当是极喜欢你,否则不会主动提出教你天山折梅手。”
“你可知这是灵鹫宫上一任主人童姥前辈最得意的功夫之一?”
南宫灵:“……不知。”
灵鹫宫隐世多年,她从哪知道这些去?
“但我会好好学的。”她很有干劲,当即向他作出承诺,“义父放心。”
任慈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感觉这么一算,虚竹是不是有点太喜欢她了?
之后虚竹开始为任夫人调养身体,并顺便指点她和洪七,分别传授他们降龙十八掌和天山折梅手时,那种偏爱更是溢于言表。
但凡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而她也明显很享受这种偏爱,迅速跟这位武林泰斗熟了起来,不过几日功夫,就开始前辈长前辈短了。
任慈:“……”
他不会走了一趟灵鹫宫,丢了个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