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说出你的名字
我梦到她的荒唐里生出彩霞,
被支离破碎的时间衔在嘴里,
咀嚼出鲜花。
我现在坐在一个女人的床边嘴里抽着烟,前面是被烟雾模糊的窗,身后还残留着她带着温度的余韵。此时此刻我没有丝毫的神清气爽,吐出去的烟雾,失去遮掩的空洞,里面混沌不清。
我企图暂时屏蔽我的视觉、听觉,追根究底我里面到底是洪水猛兽还是灯火阑珊,可惜我啥也没看到。我只知道现在是晚上十点,而我明天要一大早起床去上班。
似叶穿上衣服坐在我身边从我嘴里夺走抽了一半的烟,深吸一口,然后放回去,脸上还有着未褪去的余红,妩媚我问我:“你明天上班吗?”
“废话,明天又不是周末。”我很没有情绪的回答道。
似叶习惯的笑了笑,接着问我:“天色不早了,既然你明天上班,就得早睡。今晚还是要回去吗?还是干脆在我家住?”
“回去。”我简简单单说出这两个字,然后有条不紊的把上衣穿上。
似叶微微叹口气,面露稍许失望之色,然后习以为常的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就去浴室洗澡了。
我招呼都没打,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就出门。
金陵的天气是多变的,我本以为春节过后,天气会回暖,可也只是暖了一个7天,7天过后天空下起雨雪和冰雹,在人们期待春暖花开的日子铺满了斑马线和台阶。又是冷的让人发抖,直至今日,我才能够穿着毛衣和羽绒服勉强在几处灯火照明的小路上,仅凭身体运动产生的温度使自己有些燥热。
坑坑洼洼的路上还有着积水,我无意间路过一处凹洼,淡黄的灯光反射出它的锋芒,一时间我有些眩晕,脑海里涌起一些不好的事。
一个女孩的坠落,湖水里溅起的惶恐,她拼命挥动手臂,奈何水太深,愈是挣扎,黑暗愈近。
我感觉心脏紧缩,压抑的难受,就好像我的身体因为我的不安而呼应我。于是我突然加快步伐,找一片没有水坑的地方,看那石墩子还算干净,坐在上面抽根烟。烟不能缓解我糟糕的心情,但能让我以为这事能靠抽烟解决。
我为何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水坑心潮激荡?
我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爱情这东西随着岁月的污浊会愈来愈复杂,捉摸不透,所以第一眼对上的永远是最真挚的,然而越是纯净的水,流过积沙和泥泞也会变质,直到柳絮上升如飞鸟,落叶堕落如沉鱼,就是分别的时候。
当时我心里想的是:既然大概率会分离,不如不曾拥有。
直到我遇到了小雨,那个我第一次有种想托付终生的女人。我们的故事就像下雨天坐在车内收听的广播电台,一首用欢快韵调吟唱的凄美,但是歌曲播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所以到曲尾也不知题名如何,也没有一个完美的落幕。
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我想到这里感到一阵眩晕,罪恶感从胃里涌上来,于是我双膝跪地,双手支撑粗糙的石板路呕吐出污浊。
好吧,想必没人爱听我和初恋的故事,我本人也不喜欢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所以暂时告一段落。现在我只想回家。
回到家后,我简单洗了个澡,换一身干净的睡衣,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米酒,坐在沙发上一边品味米酒醇厚的香甜,一种温和而不腻的感觉。恰到好处的醉意侵入我的脑壳,处在清醒与恍惚之间,不太自扰又不太迷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恐怕我这辈子只会深爱小雨一个女人,因为长大之后的爱情被金钱和贪婪腐蚀,所以我坚信我把我最纯真的意毫不吝啬用低语缭绕在她耳边,我不知道月亮升起时她是否曾经从胸腔掏出黎明,但是我知道小区空地蛮横生长的丁香摇曳过她的欲言又止。
每当我想到这里,窗外的月亮似乎又圆润一圈,我便把这当作我上天给我的安抚,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是否睡得着,这不重要,是否真的困,这不重要。社会的规律要求不上夜班的人必须准点睡觉,我是被安排的棋子,左右不了一点。
第二天,我心怀困意早早的起床,无精打采的洗脸刷牙,穿一身体面的衣服来到小区附近的早餐店,买一份不贵的皮蛋瘦肉粥,坐在路边摊,对着不远处的公交站失神。
其实我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别误会,我不爱她。我知道她的皮囊在这按照世俗的形容是清丽绝俗,几次我与她站的很近,通过气味能判断她是蕙质兰心的气质。
但是我坚决不认为我爱上她,除了小雨以外的好感都是见色起意,小雨哪有那么容易被顶替,所以我只是风轻云淡一笑,允许这种感情存在,然后继续吃我的早饭。
今天的皮蛋有点咸,可能是我的意志太淡了,所以我寻觅着一种超脱俗世的滋味。它不羁于形态,不在乎色彩,一种感觉。从我嘴中逃脱的汤勺滑落一滴粥液,不偏不倚滴在一片皮蛋上,竟有些滋润,嫩如凝脂。
这时,一种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根据声源可判断她在我对面。
“杜琰,你是不是单身久了,看着碗皮蛋瘦肉粥也是眉清目秀。”林瑾芸俏皮的调侃我。
我勃然大怒怼道:“热烈的马,荡妇!”
林瑾芸急了,死死的掐住我胳膊上的肉,面目凶狠的训斥道:“你说谁荡妇呢,人家还是……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我只是玩味的笑了笑,轻轻拨开她掐我的手,笑脸寒暄道:“吃早饭没?”
林瑾芸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拌嘴中走出来,嘟囔着嘴,满脸不屑的说道:“我家就是开早餐店的,你说呢。”
我指着她有些干燥的嘴唇,“你看你,一定没喝水,多喝热水对身体好。我这杯豆浆还没喝,你喝吧。”
这时,林瑾芸的表情才有些松缓,对我顽皮的眨巴眼睛,然后接过我桌上纸杯装的豆浆,以一种故作端庄的语气道:“既然你这么有诚心,我就原谅你的污言秽语。”
林瑾芸是这家早餐店老板的女儿,也是我工作地点的员工,又因为我常在这家店吃早饭,所以与我关系较近。按道理,仅凭这两点不足以把两个互不相识的人绑在一个靠近的角落。
关键就在于,她和我坐同一辆班车去公司,这就很巧合,每天在同一家店吃早饭,在同一个站点等车。由于我和物品相处久了会有感情,所以只坐同一个座位。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每天都找准我旁边坐下,然后作死的问我为什么总是靠近她。
每当她这么问我,我只会瞄她一眼,然后继续刷手机。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她无理取闹,她也渐渐的不满足于在车上和我搭话,有时候我刚来到早餐店就会开玩笑的对我说道:“公子今天这么有雅兴光临寒舍,是否有意勾搭本姑娘?“
我实在是想不懂人类究竟是多么病态才会用作死的方式来表示关系亲近,以至于我差点被她近朱者赤。管她呢,她损我一句我就回怼,万物不都是在矛盾对立中发展起来的嘛。
我粥吃完了,林瑾芸豆浆也喝完了,我看一眼手表,不出意外,这个时候她就要出现了。果不其然,一道身影吸引我的注意力。
有些人的气场往往是由内而外迸发的,她的衣着打扮总是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张扬也不过于保守。她偏爱经典剪裁的女式西装套装,衬衫雪白而挺括,领口微微敞开。一头柔顺的长发巧妙地盘绕成一个低扎的发髻,几缕不经意的碎发轻柔垂落。
我看的入神,这绝不是见色起意,我对她纯属是某种心理上的瞻望,而非生理上的信号。
如果翩然飘落的树叶是她遥不可及的背影,那么我一定是病如骨髓,才会在春光灿烂的日子遮住阳光,又期盼似乎很美好的东西慢慢发芽。
林瑾芸把手放到我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僵了?“
“我僵个吉貌。”
林瑾芸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慢慢把脸凑近,咧着嘴问道:“你喜欢她?”
这个时候,我心里一震,一动不动愣了半秒,然后又花了半秒时间控制自己。半秒的时间很短,但在一个普通人可观测的范围内。我的身体没动,可我眼睛不出意外泄露了我的不安,但愿林瑾芸观察能力浅弱,注意不到我眸子里的细节。
我端正姿势,一脸正经的解释道:“喜欢一个人,不是看一眼就是喜欢。一个视线的停留证明不了什么,一对眼光的交互才是必杀。你要是说我好色我还好受些,至少这是正常反应。”
“切”林瑾芸撇过头斜视我,“口是心非,你咋知道人家没看过你。”
“我不知道,就是没有。”
“你这是唯心主义,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实话告诉你吧,你在乎的那个女孩我认识,我最近和她老熟了,你要是感兴趣,我把你介绍给她。”
“别!我初恋才离世四年,这么早另寻新欢,我担心她九泉之下不得瞑目。”我急忙推辞道。
“哎呀!”林瑾芸姿态自然的拍了拍我的后背,“不要紧的,寡妇可以改嫁,你还守什么男德。回头我就跟她说一下,你莫要推辞啦。”
林瑾芸说完,起身朝着那个女孩跑去。我没来得及制止,只能坐在椅子上玩弄碗里的汤勺,时不时朝她们瞄几眼。林瑾芸和那个女孩很聊得来,说话时女孩会半掩着樱花般红润的嘴角,嘴唇轻轻上扬。
终于在某个时刻,我和她第一次眼神交集。她看着我,仿佛有些期待。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只是感觉抗拒又无法割舍,就好像一块磁铁,挪不开。
对视是不含情欲的精神接吻,我们这样是不是过于暧昧了。
我的表情开始不自然,嘴角有些僵硬,不得不担忧接下来发生的事。
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那个女孩对我不感兴趣,这倒好,不用担心那么多,我也没指望和她那啥;第二种情况,万一她和我打招呼,我该怎么应对,我不忍心拒绝,又没有约会经验。我所有的恋爱经历,仅止步于那所不大的校园,放眼整个世界实在过于渺小。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林瑾芸挽着她的手走过来,女孩则是有些措手不及,但脚步轻盈的跟上。她们坐到我对面,对此我故作正经,淡定从容的抽出一张面纸儒雅随和的擦拭嘴角残留的粥液。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林瑾芸看,实则心思在她旁边懵懂的尤物。
林瑾芸见我没反应,催促道:“你哑巴了?”
我把面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回答道:“我好好的吃个早饭,突然来俩人,想让我说啥。”
林瑾芸用不争气的眼光看着我,没好气的对女孩介绍道:“这位是杜琰,是道路运输供应商安排在我们公司的负责人。”
女孩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眼神里冒出小星星,好奇的问道:“你看起来很年轻啊,这么年轻就当负责人,真是年少有为啊。”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我们公司是缺人才派我来的,所以不假思索的回道:“哪有哪有,工资没你高。”
女孩则是不在意的笑了,捂着嘴,玲珑可爱的模样,刹那间我似乎心动了一下。林瑾芸则是撇了撇嘴,没说什么,眼角的抽动,仿佛对我这种说话方式不太满意。
女孩说道:“你其实很风趣幽默啊,太正经反而会让气氛太严肃。你是林瑾芸的朋友,我们就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
“等等!”我有些慌张的制止。
“你又又咋了?”林瑾芸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
我没有解释,只是用沉默来化解不合时宜的尴尬。其实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尽管我承认她在我认识的那么多女性中比较吸引我,但我还是不愿意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一旦知道她的名字,我很难去忘记,愈是在乎,愈难忘怀。
女孩上下张动着红润的嘴唇,想说又不知该不该说,百般犹豫之下还是露出笑容说道:“我叫钟茗,很高兴认识你。”
此时有一阵风吹过,我无法用言语形容它是欢快还是焦急,只是淡淡回复道:“我也是,很高兴认识我自己。”
“猪!”林瑾芸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