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烟搭子

我心想：糟了，她该不会是发现我偷她方案，气势汹汹过来找我算账的吧？

她离我愈来愈近，我甚至感觉她墨镜背后的愤愤不平。她这么聪明，有人在她办公室偷鸡摸狗难道会看不出来？我这次是死定了。

我惴惴不安的凝视她，她不急不慢的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她终于走到我面前，缓缓坐下时，我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你也在这，这么巧。”

萧嫣从容地将墨镜和口罩摘下，轻轻放在桌面上，语气平淡的说道：“该忙的忙完了，我又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外面乱窜，车子里程到达整数的时候，我就停下，然后就在这遇到了你。”

“是吗，那挺巧的。”

我心中暗自庆幸，看来她并未察觉到我偷窃她方案的事情。然而，这种庆幸很快又被另一种担忧所取代——她会不会是在故意装作不知情，以此来试探我的反应？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变得格外小心谨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深思熟虑。幸运的是，萧嫣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方案的话题，她就像往常一样和我谈笑风生，仿佛一切如常。

我们吃完饭后，萧嫣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话音刚落，我心头一震，擦嘴的纸巾脱离手指飘飘然落到地上。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该来的终会来，虽然一开始就预想过后果，但真正来临时，我还是没有接受一切的准备。

“我……对……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支支吾吾道。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猛烈，几乎要震破胸膛。我知道，此刻的我，面色必定是苍白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慌乱。

萧嫣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一只手轻轻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看宠物似的看着我。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眼神如同秋水般清澈。这一瞬间，我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萧嫣那双眼睛，清晰得令人心悸。

“说吧，我听着。” 她的语气依然平静。

也罢，毕竟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认了就认了，至少我还没给萧黍，事情还有挽留的余地。但是让我痛苦的是，从此以后，我在萧嫣眼里只会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刚想说话，我的喉咙又噎住了，言辞难以挣脱。萧嫣此刻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生不安。我害怕她爆发的那一刻，害怕她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因为我内心深处，其实脆弱不堪。

见我沉默不语，萧嫣缓缓闭上了眼，长叹一声，透露出无奈与疲惫。然后伸手探入包中，取出了一盒烟，熟练地弹出一支，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说道：“抽烟啊，傻瓜！饭后一烟，胜似神仙。”话音未落，那支烟已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我的面前。

我凝视着桌上的那支烟，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找我抽烟的，之前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呼一口气。

我没有接过萧嫣递给我的烟，而是掏出自己的红塔山，说道：“你还是抽我的吧，你帮过我那么多忙，应该我给你递烟。”

萧嫣却不以为意地将她的烟叼在唇间，“你真当我是来蹭烟的？我用得着蹭你的烟吗？给你抽，你想抽就抽，要是觉得我的烟不好抽，你也可以抽你自己的。”

我的心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所淹没，低头轻声问道：“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萧嫣微微一怔，随即反问：“我哪里对你好了？“

“我现在这个经理的位置是因为你，我才得以胜任。”

“那是我扔掉你的手表的补偿。”

“我每次找你抽烟，你都会陪我。”

萧嫣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说实话，一般人找我抽烟，我还未必肯应。但你不同，和你一起抽烟总是特别有趣。尽管我总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但实际上，当我独自一人感到无聊的时侯，我也渴望有人能陪伴我，与我抽一支安静的小烟。享受孤独是骗人的，所谓的享受孤独，不过是在孤独的时候渴望陪伴。”

突然，一阵暖意涌上心头，手里那包红塔山似乎没了重量。我不自觉的又低下头，想抬头看她，视野的边缘又止步于她的下巴。

“萧嫣，我……” 我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烟雾。

她皱了皱眉，显然对我的迟疑感到不满，但她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想告诉她，我已经背叛了她，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害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更害怕她会流泪。所以到最后，我也没和她坦白。

萧嫣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打破了我的思绪：“快点啊，还抽不抽了？”

我机械地为她点上烟，然后也为自己点上。萧嫣的烟确实与众不同，它不像红塔山那样浓烈，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这种烟不会给人带来强烈的刺激，但我却莫名地喜欢上了它的味道。

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烟雾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像是我们之间未曾说出口的话语，悬浮在半空，既无法触及，也无法消散。

“萧嫣”我叫出她的名字，她一脸深沉的转动眼珠子瞥向我。我问道：“跟我抽烟，让你很放松吗？”

萧嫣思索片刻，回复道：“算是吧。”

“那……我们这种关系……”话没说完，我咽了回去。这么说会让人误会的……

好在萧嫣没往那方面想，满不在乎的回道：“烟搭子，我们是烟搭子。”

“烟搭子。”我重复了一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听起来不错。”

萧嫣微微一笑，“没错，就是烟搭子。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能有个人一起安静地抽根烟，聊聊天，挺好的。”

我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快餐店里没有空调，只有墙上挂着的转动的电风扇在吹，因此我们之间的烟雾也随着风而时隐时现。迷离之中，她的发丝随烟雾飘动，像风又像水。

我第一次认识她，她是身着名贵衣服，蛮不讲理的车主；第二次认识她，她是坐在办公室里高高在上的女总裁；第三次认识她，她是快餐店里粉色塑料纸巾盒，她是厚重玻璃瓶里的酱油、醋和辣椒油，是被擦洗的光滑的木制桌椅、是隔壁传来的炸鸡柳的酥香、是马克笔字迹背后的Kt板。

那一刻，我心里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