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诗明志
上回说到踏青是以众人合唱《小城画师》作为收尾的,现在我们继续。
踏青结束,整装回家,姑娘们一个个玩的都很开心,如云心情也是不错,一路上哼唱着李羿的那两首曲子。独孤玉和南宫启两位世子说要去留墨轩坐坐,也就同行而归。很快,车队就停在了留墨轩楼下,姑娘们跳下马车,开开心心得回到工作岗位。
如云将两位世子带到了三楼的雅室,百灵、花语和若兰坐陪,李羿与陈良回到了小院,陈良非要拉着李羿和方卓小酌几杯,李羿不好推辞就在院中与二人对饮,陈良对李羿是夸赞不止,还让李羿把那首诗写在白天山水画的留白上。
此时一位侍女来到小院施礼言道:“李乐师,如云姐和两位世子请您过去同饮。还请与我一同前往雅阁。”
院中三人交换了眼神,陈良笑道:“李小友快去吧,莫要错过了这等结交世家子弟的好机会。”
方卓放下酒杯道:“李小友,到了那边可要把握好分寸,别失了儒生的身份,纵然是权贵,也不要刻意奉承,那四大家族的人也不见得都是什么正人君子。”李羿行礼告辞随后与侍女前往雅阁。
进入雅阁,如云坐在主位上,左右是两位世子,百灵三人坐在对面,手里都还拿着乐器,几人在聊《青花瓷》,看到李羿进来,如云招手让李羿坐在了百灵身旁,开口道:“李乐师,方才百灵她们刚把你的那首《青花瓷》唱于两位公子,他们听了也是赞不绝口,非要同你把酒谈风月,便将你请来坐坐,不用拘束,随意自在些。”
李羿自然不能真的随意,他入座之后行礼道:“没想到二位世子对音律也感兴趣。”
独孤玉是自来熟的性格,开口笑道:“看你年岁与我二人相近,叫乐师有些生熟了,我们以兄弟相称,叫名字就好,我和启兄都不是以世家子弟自持的人。”
南宫启点头道:“不错,我二人臭味相投,都是不爱权势只爱风月之人,所以李兄莫要见外。”
李羿笑道:“那李某就斗胆称二位世子,玉兄、启兄了。”玉启二人笑着点头称善。
如云问道:“你们两个看来是没从长辈那里学什么好,就学了风花雪月的本事?”
南宫启忙道:“云姨,权势对我二人来说不过是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及啊,倒不如与佳人雪月风花来得自在。”说完看着对坐的几位佳人满脸的笑意。
独孤玉也是笑道:“如云姐姐,这与美人饮酒畅谈,吟诗作对,不比和那些精于算计的狡诈之徒相处舒服自在多了?我二人也确实是怠懒了些,不愿劳神费心与他们周旋,自然就会贪恋红尘酒,陶醉美人香,不理凡间事,常伴罗裙旁。”
如云掩口一笑道:“行了,我知道你二人的意思了,这是嫌我这上了岁数的妨碍你们与姑娘们说话了,那我这就离去。”
说完起身就走,出门前她又对李羿说道:“我这的姑娘们好是真好,但可不是他人的玩物。李乐师,你照顾好这两个臭小子,别让他们吃多了酒失了分寸,酒后无状失了礼术。”
李羿抱拳行礼道:“李某知晓,定会招待好两位世子。”如云点头离去。
雅阁内,现在只剩下三男三女,百灵看了一眼李羿问道:“李乐师,如云姐姐是什么意思?”
李羿一本正经的说道:“如云姐姐,怕这二位公子占你们便宜!让我看着!”
三个姑娘一脸娇羞,独孤玉见状大笑道:“云姐姐这是多心了,我二人确实偏爱美人,但也不会行什么下作之事。”
几人开始闲聊,李羿问道:“今日听得玉兄提到南宫画云,不知此事能否详细说说。”
独孤玉看了看南宫启,后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家父与云姨的一段往事罢了?”
这种八卦自然能引起姑娘们的兴趣,讲的还是大家心中的好大姐所以更是好奇,三个人竖起六只耳朵,眼睛瞪的滚圆。
看到姑娘们一脸兴奋的状态,南宫启开口道:“云姨与我母亲是同门师姐妹,情义深厚,十七年前受母亲之邀前往上京城,那时候的云姨风华正茂,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她一到上京就吸引来众多仰慕者,四大家族的子弟更是争相追捧,后来母亲也劝云姨择一良人,于是云姨设下文武两座擂台,一时间名动上京。”
独孤玉接过话茬道:“你们是不知道,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高官子弟悉数到场,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抱得美人归,可是你们猜怎么招?”
“怎么样了?”
三个姑娘脱口而出,“难不成是南宫大人力拔头筹?”李羿说道。
南宫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家父还没有那般本事,云姨规定文武双擂均位列三甲者才能成为她的夫婿。”
独孤玉笑道:“云姐姐本就是女中豪杰,人中龙凤,要求严苛无可非议。只是不曾想啊,那武三甲是我的父亲、启兄的父亲和武威将军之子拓跋斌,而这三人均未入围文三甲,启兄之父文试名列第四,非常可惜!”
百灵问道:“启公子的父亲不是都成家了嘛,为何还要参选?”
南宫启笑道:“是我母亲劝说父亲参加擂台的,母亲的意思就是好姐妹若是能共侍一夫,也是件美事,再者母亲害怕日后会有利益冲突,也不想让云姨嫁入别的世家。”
花语插话道:“玉公子的父亲也是有家世的人了,不也参加了?”
独孤玉说道:“你们对云姐姐的身世一无所知?”三位姑娘齐齐摇头。
她们真的不知道自家的如云姐姐有何背景,有何往事,只知道如云姐姐非常厉害,就是青州刺史也不敢招惹。这留墨轩虽说是青楼,但若不是两情相悦,就从来没有人敢行非礼之事,之前仅有过几个酒后乱性的书生,被护卫打到半死扔进了粪坑里,是死是活无人敢问。
而且这留墨轩只招待读书人,那些粗鄙的武夫胆敢犯进,那便直接打杀,也是没人敢管,更加令人费解的是整个青安城里,只有留墨轩一家青楼,虽然有些暗娼园子,但是明面上仅此一家,官府也曾明言青安城不许私开青楼妓院。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一件事,如云姐姐的背景非同寻常。
独孤玉摇头笑道:“云姐姐还真是,你们想知道嘛?”
三位姑娘又是齐齐点头,独孤玉继续说道:“云姐姐本名柳如云,是江湖上剑道排名第二的大帮派落月剑宗掌门之女,武道四品明意境,所明之意乃是凝水成冰,有过一剑封湖的壮举。”
李羿已经听傻了,心想着:这位大姐这么牛逼的嘛?真心是看不出来啊!以后还是别惹她,不然一个不开心,一剑Ko了我,真心犯不上啊!大姐说了不让我打这些姑娘们的主意,恩!绝对不打!小命要紧!
南宫启说道:“不仅如此,云姨还是儒道七品养气境,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在才气与正气的加持下,她的剑意更强,在四品武者中也是强者,一般的四品武夫根本不是对手,连三招都走不下来!”
李羿等人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独孤玉和南宫启对视一眼非常满意。
独孤玉说道:“所以说,云姐姐无论是个人实力,家世背景,江湖地位都非比寻常,在上京城中自然会被各路势力盯上,我父亲虽已成家,但是拥有这般条件,又是绝色美人,谁人会不心动?所以但凡有能力的,不管有没有家世都去参加了擂台,家父也不例外。”
李羿突然打断道:“哦,难怪玉兄父亲会指使儿子去偷题,想来是身为武三甲,但不是很擅长文试,才行此非常手段。”
独孤玉也不害臊,坦然说道:“这事我听人说起过,家父自知文试不能入围,所以就用了个计策,自己去拖住云姐姐,让龙哥去偷题。不曾想中途如云姐回了内院,把龙哥抓了个现行,给我龙哥一顿板子,龙哥现在都后怕呢!说那时的云姐姐可凶了,感觉当时快被活活打死了,也正因为此事,我父亲被取消了资格。”
独孤玉摇了摇头,南宫启没好气的说道:“你还真好意思说啊!偷题都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独孤玉却不甘示弱道:“启兄,这事你也没资格说我,南宫世叔若是没有你母亲的出手相助,能取得那文试第四的排名,我可不信!”
南宫启正要反驳却被李羿拉住,“二位兄台,切莫动气,都是陈年往事罢了,何必为了这种事伤了和气。”独孤玉借坡下驴,赔笑道:“启兄,你也是知道我的,随口胡说罢了,莫要记在心上啊!”
百灵也出来解围,“启公子,那后来如何了?南宫画云又是怎样一回事?”
南宫启叹气道:“家父其实对云姨非常爱慕,我母亲也是极力促成此事,说了许多好话。只是文试第四的排名确实太过可惜,心中多有遗憾,随手画了一幅云姨的画像。”
独孤玉抢话道:“你们不知,南宫世叔的画技确实一流,特别是画美人,画作常被宫中画师赞许,曾有一句评语,若是南宫十年修,所画之作自成流。就是说如果南宫世叔能潜心研修作画十年,就能自成流派,成为一代画作大师!”
南宫启得意一笑说道:“那幅画我虽没见过,但肯定是上上之品,听老人说过,那画的意境极高,不仅是惟妙惟肖这般简单,而是画中似有神韵,说那画中人只有将画挂在墙上仰望时才会微笑,若是放在桌上,或者拿在手中,都只是一副冰霜冷艳的表情。”
独孤玉也是头一次听说关于这幅画的事,“启兄,竟有这般玄妙?世叔当真是一绝啊!”
南宫启笑道:“父亲将画赠与云姨,第一日云姨并未发觉有何特别之处,到了第三日才发现这画的不寻常,后来就去找了我父亲,二人对坐长谈,或文或武,从黎民百姓谈到了江湖豪侠,更是品评天下英豪,可以说是相谈甚欢,后来又有过几次接触,便有了情义。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不曾想只因有言在先,非得文武都是三甲者才愿相许,云姨又是江湖中人,最重信义,不肯食言。父亲只是文试相差毫厘,而且二人已经互生情愫,自然心有不甘,便向爷爷诉说了此事。爷爷也想成全父亲,就动用家族势力,找到了落月剑宗的掌门,向云姨的父亲正式提亲。
可人家是江湖帮派不愿意与朝中权贵有往来,更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入世家。爷爷动了气,用了些手段逼迫落月剑宗就犯,结果……”
李羿接话道:“结果事得其反?”
南宫启点头道:“是啊,不曾想云姨动了真怒,诛杀了家族中的几位高手,公开宣布脱离落月剑宗,让我们南宫家有事冲她来,还在上京城外等着族中报复!”
百灵惊叹道:“想不到如云姐姐竟这般绝决。”
南宫启哀叹一声道:“唉,父亲得知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已经不好收场。在爷爷屋外跪了三天三夜,母亲也陪着跪了三天三夜,这才将此事作罢。后来母亲与云姨在城外相见,当面叩首致歉,再之后云姨就独自游历江湖了。
听说一路上救了几个受难的女子,又怕她们再次陷入险境,就在青安城开了一家书院,教导和保护她们,便是这留墨轩的前身。再之后有很多走投无路的女子也来到书院求救,这人越来越多,云姨也无法顾全,父亲和母亲暗中出手,资助云姨,这才有了今日这家留墨轩。”
李羿等人才明白,留墨轩之所以能在青安城一枝独秀原来背后是南宫家族的照扶。
沉默许久,李羿看着窗外老树上归巢的倦鸟,脱口而出:“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崖。”
肉眼可见的紫气汇聚,再次涌入李羿体内,众人皆是一惊,而此时门口却出现了如云的身影,她开口道:“好一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崖。李乐师好文采啊,当真是位大才子!”
众人将目光都投在如云身上,毕竟刚才一直在讲人家的往事,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见到这般场景,如云笑道:“本以为你们会吟诗作对,谈论风月,不曾想却在背后议论我,这可不怎么讲究啊。”李羿行礼道:“向姐姐赔礼,是我等太过好奇,此等背后议论之事确非君子所为,我等知错了。”
其他人也赶忙行礼,如云挥手笑道:“罢了,当初只是年少轻狂,也是做得过激了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算了吧。”
如云伸手一指,顷刻间,杯中酒飘向空中,凝结成一把小冰剑,悬浮于空,剑锋直指李羿,如云正色道:“李羿,第一次见面时,我与你说过不要打姑娘们的主意,看来你会错了意,居然敢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众人将目光聚集到李羿身上,格外的诧异。
李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如云姐姐,李羿对您一直无比尊敬,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啊!”
如云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指的是你想借我扬名!我早已不问世俗,而你又是作曲,又是作词,试图搏我青睐,意欲何为?”
“如云姐姐,那些词曲皆是李羿有感而发,绝无扬名之意!我李羿虽出身微末,但若是想以诗词扬名也断然不会用抒情诗来行此举,我自许腹中略有点墨,若要扬名必会以诗明志,请如云姐姐明鉴!”
如云轻蔑地看着李羿说道:“哦?以诗明志?你一个只会以情作曲的狂生,居然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明志!李羿,我给你个机会,现在把你的志向赋于诗词,但非上上之品,我便将你斩于此地!”
众人再度愕然,不知如云此举何意,对李羿投去同情的目光,虽说明志诗并不难写,但要上上之品绝非易事,都为李羿捏了一把汗。但这对于李羿来说其实不算难事,只见他慢慢起身,在雅阁内来回踱步,突然间他抬头看天,朗声吟诵:
“辛苦遭逢帝事新,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首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在李羿的修改之下完美契合了他当下的处境,原本家境尚可的他,遭遇革新之变,战火四起,亲人亡故,身世悲惨,现在剑在头上,不甚惶恐,而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帮他说话求情,只有他一人孤苦零丁,面对此般绝境,甘愿慷慨赴死,留下赤诚之心应照古今,当真是绝妙至极。
在场的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为刚才的诗句感慨,李羿再次开口道: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愿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纵有诗经传千古,恰似黄河东入海。江山待我李羿出,独领风骚数百载。”
就在李羿吟诵完毕,只听得天空一声雷鸣,一根紫色的气柱伴着些许雷光凭空坠入雅阁,直接砸在李羿的头上,如云用酒水凝成的冰剑瞬间被击碎,那气柱注入李羿体内,将整个雅阁都映照成紫色。
李羿突破了,进入了儒道八品修身境,他感受着注入体内的紫气,发觉这并不是才气,而是浩然正气,而这正气在逐渐重铸自己的身体,仿佛在把自身打造成一个容器,一个能够吸纳才气与正气的瓶子。
整个留墨轩的人都感受到了刚才的雷鸣与楼宇的震颤,许多人冲上楼,护卫们分头行事,有人把守在楼梯口,有人则来在了雅阁门前,那护卫开口道:“请问姐姐可是有人动粗,欲行不轨?”
如云笑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吧,只是咱们青安城要出一位大才子了。”说完如云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李羿,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同样注视着李羿。
待护卫将涌上楼的人都劝回去,雅阁内鸦雀无声。李羿知道,自己肯定是过关了,先前一首《过零丁洋》表明自己不畏死,后面将《论诗》与《己亥杂诗》融合而成的新作表明了自己的志向,江山待我李羿出,独领风骚数百载!
李羿傲然而立,如云走到他面前,李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如云噗嗤一笑,那笑声打破了阁中的沉寂,声音格外的清脆悦耳,她笑道:“李羿啊李羿,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般轻狂的志向。想要独领风骚数百载?年轻人口气不小嘛!”
如云拍了拍李羿的肩膀,“不过年轻人也该有年轻人的狂傲,人不轻狂枉少年,这个道理,姐姐还是知道的。”
众人感觉画风突变,有些不适应,百灵问道:“如云姐姐?这是什么情况啊?你不杀李乐师了?”
如云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百灵,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花语问道:“如云姐不是不喜李乐师借你扬名嘛?”
如云姐问道:“他借我扬名?我跟他很熟嘛?他不过是我收留的一个乐师罢了,几面之缘,何谈借我扬名?再说了,他也说的很清楚,若是想要扬名,必然会以明志诗成事,如今他不是都已经作诗明志了嘛!这还不够清晰明了嘛?”
玉启二人听明白了如云的弦外之音,独孤玉说道:“哈哈哈,李兄之才果然不凡,若不是云姐逼你展露本心,李兄你还打算把这心中抱负藏到何时啊?”
南宫启笑道:“正是如此,李兄还不来谢过云姨。”
李羿听得此间连忙行礼致谢,如云抬手道:“免了吧,李羿,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池中之物,现如今虽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算是有了机缘,你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去吧,跟这两个小子一起去上京城吧,去闯出属于你的天地。但千万小心,别像当年的我一样,去时风光无限,走时无人问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