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典妻三百文
王婆子鼓着浑黄的眼珠子,连连打手势求饶,暗骂自己夜里碰鬼蒙眼晦气,原想占个便宜多赚一笔,倒是要把老命搭了进去。
这王婆子是地地道道的京里人,原做过卖婆、冰人,后添了牙婆的买卖,日常出入后宅内院,渐渐做起了牵头收小置外室的活计,天长日久倒也做出了名头,便只在家里等着人上门,自比那开了当铺的买卖人,只旁人收物,她收人;旁人活当赎原物,她这里活当则是另添些钱,赎个“新人”。
凡她经手的“买卖”,从来没有那后续麻烦,是以不少“妈妈”缺“女儿”了,便会顺道来她这收货。
自古以来便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汉子能典当了自家婆娘,那还愿意再赎回来。
见王婆子求饶,赵卿诺面无表情地威胁道:“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别想些花招邪道,否则莫怪我折断你的脖子。”
王婆子忙眨着松松垮垮的眼皮,答应下来。
赵卿诺这才略松了松力道,好叫她能说出话来。
王婆子见那如阎王般勾魂夺命的手扔掐着自己的命脉,彻底歇了心思:“劳女大王形容一番那田七娘与吴斩秋的样貌,老婆子我好能记起她们的去处。”
闻言,赵卿诺眼神又冷了几分,从秋末冷雨变成了冬季寒雪,直剐的王婆子胆寒心颤。
“田七娘身量高挑,消瘦……吴斩秋是个小丫头,身高大约到我腰高……”
她这边形容着二人的样貌,王婆子那边泛黄的眼珠子往左上方转,过了一会儿,她低呼一声,显然是已经想了起来。
“女大王说的田七娘老婆子想起来是谁了……前几日,她男人送来的……浑身没得二两肉,还带着伤,又不是那风情嘴甜的,且那般年纪,木木愣愣的……老婆子原是不要的,可她男人死活要当,想着她回去说不得要被活活打死,倒不如我做个好心收下她,是以费了三百文。
至于女大王口中小丫头,老婆子是不沾手的,年纪太小,百事不懂,调教着麻烦,我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自讨苦吃。”
她说的时候表情镇定,眼神真挚,仿佛自己真的是那有着慈悲心肠的老者般,救得田七娘脱离苦海似的。
赵卿诺感受到指下脉搏跳动规律,知这人没有说谎,心中愈发焦躁,只是面上不显,目光森然地盯着王婆子:“田七娘人呢?”
见王婆子面上犹豫,手指再次用力,吓得人连连告饶:“让南街的牛俏儿另添了八十文,领回家当‘女儿’了……门口挂了一盏交颈鸳鸯灯笼的就是她家,院门是半开的,女大王过去就能找找。”
得了消息,赵卿诺也不与她纠缠,收手转身就走。
王婆子得了活命,倚着门框滑坐到地上,口里头骂骂咧咧个不停,又不敢高声,生怕再惹得那女大王去而复返。
……
外城南街是个与其他街道不同的地方,这里多是一进或两进的院子,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图案不同的灯笼,这灯笼就是做窠子生意的招牌。
赵卿诺穿过过街牌坊,能看到一个一个图案喜庆吉祥的灯笼下是一户户半开的大门。
她仰头望着灯笼上的图案,红艳艳的并蒂莲剪纸贴在白色的灯笼纸上,微弱的烛光照着下头的黑漆大门。
突然,一对穿着清凉露骨的双生姐妹伴着一个男子从门里钻了出来,甫一看到正抬头看灯笼的赵卿诺,齐齐吓得“啊”了一声。
赵卿诺见图案不对,不理会三人惊诧的目光,径自往里头寻去。
“谁家姑娘跑这来玩了!”
“怕不是外乡来的,迷路了吧。”
“若是如此,只怕这姑娘要一直迷路在这南街里了,看她样貌年纪,只不知要便宜了哪家。”
姐妹俩线落在赵卿诺身上,想瞧瞧她会往谁家去,至于回去告诉自家妈妈,那怎么可能,给自己弄个竞争对手这事,她们才不做呢。
那男子一双眼睛也随着人走,打着回头去光顾光顾的主意。
赵卿诺一家家找过去,便听到其中一户格外热闹,里头吹吹打打,伴着那拜堂成亲的唱起声。
直走到南街里头,才在最后一户人家瞧见那一盏交颈鸳鸯的灯笼。
“晦气作死的!这买卖本来就一日不如一日,原想捡个便宜换换风水,到招来个晦气丧门星,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娘我使了钱的,死你也得给我死到那炕上去!
来人,把她捆了绑到那屋里去,既然你自己不乐意,那就别怪旁人不怜惜你!便宜些,有的是光棍汉子要!”
听那骂声,赵卿诺提脚进了大门,转过影壁,正看到一女子被两个猥琐汉子拖拽在地上,她双目紧闭,额上是已经干涸的血迹,一段舌头堵在两唇之间,血水混着口水流了一下巴。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寻找的田七娘。
看着这样的田七娘,赵卿诺只觉得心房骤缩,一只生刺的大手猛地攥住了自己心脏,锋利的尖刺随着大手收紧,一点点刺了进去。
那妈妈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上门的客人,正欢喜的要回头时,就感觉到一阵风过,一道人影从自己身边奔了过去,一眨眼的功夫,那拖着田七娘的人便被隔到一边,一个少女扶抱住仍闭着眼的田七娘。
牛俏儿才扬到一半的笑脸瞬间顿住,又见此景,将赵卿诺当成了来寻麻烦的,一时间脸上笑怒杂交,表情扭曲,原本衰老发福的面盘子霎时挤成包子变得滑稽又恐怖。
赵卿诺探了探田七娘脖子上的脉搏,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当即掏出一角银子抛向牛俏儿:“我来赎人。”
牛俏儿下意识伸手接住,待瞧见是银子时,放到嘴里咬了咬,那扭曲的脸登时变得欢喜起来:“姑娘是她的家人?不是妈妈计较,这是我才接回来的女儿,来了这几天,倒费了不少,吃穿用……”说着,目光落到田七娘的头上,“还有那药钱,总要都算上吧,若不然……我家这门可没那么容易出去。”
她打了个手势,那两个先头拖着田七娘的人从两侧渐渐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