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奇怪
而远离京城的邓州,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裴谨和姜一平俱都躲在赵卿诺的破屋子里,而花枞则趴在房顶,盯梢警戒。
他望着偶尔举着火把走过的巡逻之人,感慨着:这跟着出来半个多月的时间,倒比他在前二十来年的日子过得还要精彩刺激。
屋子里,赵卿诺把洗干净的木碗装了两碗茶水递给二人,说道:“喝吧,虽说只是茶叶碎末,但这可是实打实的山泉水呢。”
姜一平借着月光看了一圈屋子,原本只有一个硬板床的屋子,此刻有了房间的模样。
角落里坐了一个水桶,上头盖了个木盖子。
靠窗的位置,则是一张小石板,加上四摞石头做成的桌子,上头竟还放了一个分外粗糙的石块搭起来的小灶,上个配着一个豁嘴壶。
而他手里的那碗热茶便是从这里烧出来的。
“姑娘,这些都是你白日弄来的?”姜一平的语气少见的出现波动。
赵卿诺点了点头,笑道:“放心,这些来路都正,这么看来才显得咱们是真心留在这里的……水桶和里面的水是趁着泉水附近没人的时候,和那个看水的大哥买的,壶也是……他们早前下山抢了不少东西,自己留了好的,这个用不到,能换个钱,自然是愿意的。
至于碎茶叶,则是花枞出去和人聊天套近乎的时候,人家白送了一捻……”
姜一平沉默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废。
明明比三人来的早了几日,却“一贫如洗”,混的人缘还比不上上自家内兄。
与他一同想法的还有屋子里另一个端着碗发呆的人。
裴谨似叹息似感慨一般的说道:“不愧是阿诺,在何处都可以过好……我白日出去,只探清了那大当家每日必去的地方……惭愧。”
听了这话,姜一平倏地转头去看,月色下,那说着“惭愧”的男子确实耷拉着眉眼,稍显挫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都不配当他家伯爷的得力干将。
“你这个厉害!”赵卿诺语气真挚的说道,“时间有限,我们需得尽快弄清处境,这里的情况可不是久留之地……姜一平,你这边可探到过什么消息。”
一个地方将要闹起两拨造反的,等朝廷得了信儿,必要派兵讨伐平乱。
二人赞同的点了点头。
姜一平沉吟片刻,理了便思绪缓缓说道:“这个睢阳县整体都让人觉得诡异……初到之时,县城还不似如今这般,外头的人能进,不过进了之后,便不许再离开……城里白日也没什么人走动,花了不少银钱才从客栈老板口中探听了些消息。”
说到此他那本就耷拉的嘴角愈发往下撇,“这里自打头一场春雨后,再没下过一次雨,平日里全靠河里井里存的那些水……水没了,就只能顾着人。
眼看熬到夏收的时候,原本想着收一点算一点,结果一场雹突然落下来,颗粒无收。
听那老板说,下雹抢收那夜,砸死了不少人,后头又饿死不少……杏云书院的一帮学子便进城请命,要官府开仓放粮。
只是粮仓没开,人也被捉了进去……书院里的师长得知消息去要人,不知怎得起了混乱,也被捉了进去。
那剩下的几个学子眼看同窗、师长被捕,如何肯罢休,纠集着要入京告状……山长老迈,拦不住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只得陪着……一行人,连接城门都未出,便被安了个反贼的名头,当街射杀。”
“范先生死了?”裴谨大吃一惊,手一颤,带着余温的水自碗中翻出。
赵卿诺疑惑望去:“那是何人?”
“帝师范无名,卸任之后来杏云书院做了山长……范先生虽是帝师,实际却是永平康大长公主的启蒙授业恩师……听有传言,今上对这位大长公主格外看重在意……”
而,这位范先生同时也是他那没有正形的师傅唯一的好友。
裴谨语气幽幽,神色黯然,月光自他身上缓缓走开,给他片刻的独处。
这一刻那老者的身形仿佛在眼前汇聚:行之,这路便是有平坦,亦有起伏,慢慢行着,自有你觉得坦途的时候。
彼时,他烦透了所有人与事,满心黑暗,如何听得进旁人的劝言……
赵卿诺望着那隐在黑暗里的男子,似乎看到他不停地眨着眼睛。
她知道裴谨是不受宠的庶子,也知道他有一个善画的师哥,一个大儒师兄。
他精通医理,他会制作精巧之物,他极聪慧……可他还是会被抽的满身是伤。
裴谨并未沉寂太久,虽然说话间仍带着点点颤音。
“范先生是真的有教无类,曾提过女子应如男子般科举参政,他曾言‘天下虽有男女之别,但无男女之分,男子可为之事,女子亦可为之’。
范先生若是见了阿诺,必是极欢喜的,说不得要为你取‘字’,他那人最大的爱好便是给人取名取字了。”
他语气熟稔,满是怀念,惹得姜一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郎君说的不错,那位山长确实是帝师……那些死去的学子里,我打听过了,没有蕴哥儿,应是被关在牢里。
那日这寨子进城,一为救人报仇,二则是抢些吃食……因此,我便寻了个理由投奔这里,想要等他们再次进城的时候,趁机救人。”
“这寨子去救人报仇?”赵卿诺听得一愣,不由问道,“那些学子里有他们的亲人?”
“这个暂时无法确定,但寨子里的这些人原先是难民,被山长收留在此。”姜一平说道。
赵卿诺想起那“承天殿”的牌匾,这才多久,那些人便生了鸠占鹊巢的念头,并付之于行动。
“这里的二当家和大当家是什么样的人?”裴谨出声问道。
姜一平顿了一顿,回道:“二当家是个女子,名叫张苔花,上次进城的时候被抓了……大当家寨子里称呼他‘天王’……为人,我见得不多,除了那次赐酒,只远远的看过几次。”
“天王?承天之意,自立为王?”裴谨好笑的摇了摇头,对这人心底大约有了一些猜想,剩下的待见了面,聊上几句便也能摸出几分深浅。
“你可见过这睢阳县的县令?”赵卿诺想起自己一直的疑惑不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