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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王管事来到大房住的院子,寻到了正在教导女儿做文章的柳氏,

“娘子,老太太屋里今个晚上想添两个肉菜。”

柳氏教导女儿的时候,不喜人来打扰,

“你与她做了便是。”

要是这么容易做,她费劲来找她干啥,王管事悄悄的撇了撇嘴。

“老太太想吃糟醋鱼,黄芽菜炒鸡,娘子要是叫做,我便拿了钱,去外面买来做。”

柳氏闻言顿时不做声了,王管事也不催她,就那样站在她屋里。

这柳氏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刚搬到青州那会,老太太把最好的院子给了她住。

之前这院里,还有些花草树木,可柳氏搬进来后,嫌那些花草轻浮,让人拔了去,改种了一片竹林。

她这个院里,有三间正房,两间偏房。

房间里挂了几张字画,书架子上摆的都是些书,布置的虽有书香气,但难免寡淡寒酸。

比不上冯氏屋里那样的富贵雅致。

怪不得旁人说,她是穷秀才的女儿。

老太太不是没有给她好东西,去年还给了她一个梅花填漆小几,偏偏不摆出来。

“娘,把我的银项圈当了吧。”

二姑娘吴季兰懂事的早,祖母待她和她娘一直不薄,她老人家别说想添两个肉菜,即使三个,四个……她们也要给她做。

“咱大房不是没钱,哪用得了当你一个姑娘的项圈。”

柳氏回房取了半吊钱出来,

“这钱你拿着,给老太太屋里添俩肉菜……二房三房再添个葱花蒸蛋,剩下的赏给你们了。”

一只鸡,一只鱼,捡那小的买,四百三十文便足够了,蒸蛋用的鸡子,撑死两文钱,还剩下六十八文。

王管事都被柳氏的大方给惊到了,愣了一瞬,才喜滋滋的从对方手里把钱接过来。

“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等王管事走后,吴季兰不解,

“娘,咱们本就不富裕,为什么还要给她那么多的赏钱?”

她和她娘连油灯都不舍得用,那些赏钱,够买多少油灯的。

这赏钱柳氏也不想给,她看了一眼女儿,斥责道,

“以后当着婆子下人的面,不准再说去当东西这话,传出去,只会让那些下人,还有二房,三房看咱们大房的笑话。”

柳氏是宁愿打断牙往肚子里吞的人,平生最怕那些爱嚼舌根的丫头婆子瞧不起她这个大房娘子。

还有她那个官宦家出来的妯娌。

吴季兰自责的不行,都怪她刚刚多说了那一句不该说的话,让她娘又多出了那么多的赏钱。

“那我晚上,和娘一块绣花。”

柳氏这些天,天天闭门不出,躲在家里绣花贴补家用,绣的一双眼睛生疼。

“你是这同知相公府上正正经经的嫡出姑娘,怎么能绣花卖钱?

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你。”

柳氏长相单薄,此时眼睛里满是不虞,她头上插着一个打的银簪子,耳朵上常年坠着两个柳叶子的银耳坠。

身上穿着暗沉的,秋香色斜领褙子,藕灰色裙儿上压着一个环佩。

柳氏也知道女儿是心疼她,

“季姐儿,你和娘不一样,娘是秀才家的姑娘,做针线卖钱没什么,可你是官宦家的姑娘,将来那是要嫁到别人家的。

你要学学怎么打理府上的事情,怎么管家,到时候嫁到旁人家,才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柳氏是高嫁,要不是吴家的大郎君身子不好,旁人家的女儿不愿意嫁,是轮不到她一个秀才家的女儿的。

她的娘是油坊家的闺女,大字不识几个,亲爹半辈子都是个秀才。

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她娘没有教给她什么规矩,也没教过她嫁到官宦人家后,如何管家,如何看账本,如何管下面的丫头婆子,如何和官娘子来往。

因为她娘也不懂,只知道她嫁给了县丞老爷的大儿子,是去享福去了。

他们那样的人家,和她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是不一样的,规矩很多。

来往的都是当官的人家,没有平头百姓。

也就她出嫁的时候,她爹教导她到了夫家,孝顺公婆,当起长嫂之责,不能丢了他秀才公的脸面。

说话行事,都要有读书人家的气节。

她也是这样严苛的要求自己的,把她爹柳秀才的话,时刻放在心里。

如今,又原封不动的教给了她女儿。

“娘绣花的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晓。

季姐儿啊,娘就你这一个女儿,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你要听话,娘不会给你丢脸的。”

柳氏不放心的叮嘱女儿,她每次绣好的绣品,都是让陪嫁丫头巧姑私下里偷偷去卖的。

原本二房管家,她是不用这样辛苦的,可她是大房,是长媳。

官宦府上的中馈向来都是由府里的长媳来管的,早就该她管了。

再加上,女儿季姐儿大了,她管家后,和那些官娘子人情往来的事情自然会落到她头上。

到时候,她也能带着女儿去那些娘子中间走动走动,好给女儿找个好亲事。

吴季兰点了点头,她知道她娘都是为她好。

她和二婶娘所出的元娘,三姑娘,四姑娘不一样。

她没有爹,也没有在汴梁当京官的外祖父,没有那些好亲戚,她只能靠她自己。

有的时候,她很是羡慕元娘,能有一门好婚事,二婶娘给她备的那些嫁妆,有的她连见过都没有见过。

……

梁堇从大厨房回到下人的院子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刁妈妈把米粥已经熬好了,还用盐拌了个萝卜条。

知道梁堇爱吃她烙的葱油饼,还给烙了一摞。

见梁堇回来了,一口一个我的儿,亲香的不行。

梁堇知道没好事,刁妈妈很少烙油饼,嫌麻烦。

“桂姐儿都和我说了,我的儿,你可真有能耐,一个下晌就赚了那么多的钱……

依我看,你甭去那劳什子大厨房了,一个月才二十个钱。

不如就在家里煎豆腐卖,娘给你管账,用不了多久,咱家就能发了……”

刁妈妈把梁堇搂在了怀里说道。

梁堇忍不住泼了她一桶凉水,

“做不了了。”

“怎么做不了,不就是馊豆腐吗?

你这精明劲真是随我,知道买那馊掉的豆腐煎给她们吃,那馊豆腐价贱,就是有点费荤油。”

刁妈妈洋洋得意,她还帮女儿出着馊主意,

“大仙庙旁边,有个卖鱼的,他那整天有些臭鱼烂虾,咱把那些捡来,你煎了给她们吃。

这鱼虾可比豆腐贵多了,多收点钱才行。

明个娘不干活了,去给你捡一篓子回来。”

刁妈妈说到这,压低了嗓门,原来她也知道,这是坏良心,不光彩的事。

那烂鱼臭虾和馊豆腐可不一样,馊豆腐吃了没事,那烂鱼臭虾吃了可要是闹肚子的。

梁堇都不知道说啥了,生怕她娘明个真去大仙庙那捡臭鱼,连忙扯了个谎,

“香料没有了,煎出来没有那个味,没人愿意吃。

那香料我也不知道叫啥,在外面捡来的,今个下晌煎豆腐用完了。”

梁堇不敢和她说是糟虾油没有了,她娘舍不得出钱买价高的虾子,估计要去打大仙庙烂虾的主意。

自这天后,刁妈妈就病了,窝在炕上,整天呻/吟个不停。

仿若出气多进气少的久病之人。

香豆又找到了梁堇,梁堇用和刁妈妈说的一样的话,说给了香豆。

香豆和她的那帮子小姐妹 ,都失落的不行。

煎豆腐的事,算是就这样过去了。

“娘,起来喝药吧。”

梁堇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碗,撩开布帘子,进了刁妈妈睡的东屋。

她正歪在炕上,炕上有个石青色的迎枕,也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梁堇很小的时候,就见它在那了。

“二姐儿,娘做梦了。

梦见咱有钱了,娘买了三个丫头伺候,丫头给我捶腿捏背的……咱住着大院子,你也穿上绸子小袄了。”

一天赚一百多文,对刁妈妈来说,那真是天上掉馅饼。

可这馅饼飞着飞着,飞走了。

刁妈妈大喜大落,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缓了几天,才好受点。

整个人蔫哒哒的,就像地里那霜打的菘菜,没有了往日和旁人嚼舌根的精气神。

“娘,别想这么多了。”

“二姐儿啊……娘头疼……你这给娘熬的什么药啊?”

刁妈妈一直背着身子面向里,问梁堇。

“就是在郎中那抓的治头疼的汤药,娘,趁热快点喝吧。”

刁妈妈坐了起来,接过汤药碗,见里面黑黢黢的,是汤药没错,她喝了一口,

“这汤药喝着不苦,还怪香咧。”

说完,也不用梁堇劝了,一口气给喝完了。

“这汤药着实管用,一下肚,我的头疼就好多了。

再给娘来一碗。”

刁妈妈也不喊着头疼了,人也精神些了。

这不是啥汤药,就是用筒子骨熬出来的骨头汤,梁堇往里面抓了一把黑豆,所以汤成黑色的了。

这是她娘的老毛病犯了,没事就惯爱装头疼,躺在炕上,让人伺候她。

要不是黄连价贵,梁堇都想给她抓点黄连来吃。

梁堇回到灶房又给她盛了一碗,桂姐儿正捞着骨头汤里的萝卜块吃。

这萝卜是梁堇昨个晚上就丢在骨头汤里闷煮的,闷了一个晚上,早就已经入味了。

平时难吃的萝卜,让这汤一煮,顿时有了肉味,这已经是桂姐儿的第三碗了。

“二姐儿啊,你还小,把那一百多个铜子给娘,娘替你收着。

娘再给你十个子的零碎用,你留着平时买糕吃。”

刁妈妈一边喝着汤,一边想把梁堇靠豆腐赚的钱诓骗过来。

梁堇自是不会上她这个当,还记得小时候,梁父但凡给她几个钱,让她娘知晓了。

她娘就想方设法的给她要回来,她没有给过,桂姐儿倒是惨的很,每次都被她给骗走。

“娘,之前中秋元节,我和桂姐儿出门看花灯,我见王大官人家的丫头,提着篮子在夜市上卖酱菜。

我白天去大厨房帮工,晚上也没事,去卖点子杂碎,挣几个子,也能给你买肉饼吃。”

刁妈妈就爱听这样的话,一听闺女要去夜市卖酱菜给她买肉饼吃,这哪还好意思再要闺女的钱啊。

心里喜欢的紧,

“娘的好儿,娘不爱吃肉饼。”

刁妈妈还口是心非了起来,之前梁堇发了月钱买的肉饼,就数刁妈妈吃的最多。

梁堇并不打算卖酱菜,市井里光酱菜店就有不下两家,夜市里也多的是婆子,丫头提着篮子叫卖酱菜。

卖酱菜,不如卖茶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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