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就像是你们兄弟
在听见这个声音时,江斯蘅身形一顿,突然呼吸一窒。
他绷紧了一张脸,许久都没敢放松下来喘口气,整个人都是硬邦邦的。
就好像一块儿大石头僵硬在了这儿。
“妻主,我们在,”
这时小六江雪翎开口,他本是席地而坐,身下是个破旧的蒲团,此时起身顺着梯子爬出地窖。
而他一露头,言卿就已循声找了过来,见此连忙搭了一把手,将他从地窖扯出来。
然而柔弱的少年身形一晃,踉跄着险些摔倒,她赶忙扶了一把。
“你没事吧?……你怎么抖成这样?”
言卿是真的一愣。
当侧首一看,才发现少年脸色已是雪白,那种雪白透着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但气色实在太淡,就连以往娇嫩如玫瑰花瓣的嘴唇,而今也已失去原有的色彩。
江雪翎也怔住一瞬,旋即才轻笑着回答:“妻主安心,雪翎无碍。”
言卿张了张口,却莫名地觉得嗓子里头有些发堵。
她突然想起,在今夜这些事情发生前,山下书斋,那张空无一人的床,那一扇敞开的窗,那凉薄的夜色,甚至还有当时拂面而过的清冷秋风。
最终看了看这少年,她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走吧,回家。”
他定是怕的,定是慌的,只是不论多怕,不论多慌,总是习惯性隐藏,并未叫旁人看出。
江雪翎垂了垂眸,渐渐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人的手正紧紧牵着他的手,仿佛怕他找不到家,仿佛很多年前,有一次自己在山里走丢了,当年大哥找到他时,便是这般紧紧地牵着他。
大哥……
心口一涩,他又回头看向了身后。
他四哥并未跟过来,更好似融入了那片阴霾暗影中。
须臾,黑暗中好似传来四哥沙哑的嗓音。
“你们先回,赵锦之人在这儿,我不放心,我留下来看着。”
说完,江斯蘅那边便也没了动静。
江雪翎唇角轻抿,旋即轻轻点头,“好,我们先回。”
他们之间不必说太多,因为四哥的心情,四哥的想法,他真的都懂。
不久,两人就着夜色,在月下漫步,耳边好似能听见远方山林传来的豺狼之声,山野的风也很静谧。
言卿走了几步,忽然驻足停下。
“妻主怎么了?”江雪翎也跟着停步,并立即看了过来。
言卿看向远方,她突然道:“天亮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远方浓黑的夜幕亮起一抹泛青的颜色,那一抹淡青朦朦胧胧,尚处于晦暗之中。
可江雪翎看着,看着,却不知怎的,突然觉得那像深渊中的一束光。
或许那光线并不明亮,但,却好似黎明的预兆,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向往。
两人就这么伫立在这儿,身旁是村中土路,是那破败屋舍,直至那片大清晕染而来,驱散了越来越多的浓黑,这片天地有了光亮,晨曦的第一抹曙光也从云层之中洒落而来。
江雪翎突然觉得那光很耀眼,他不禁眯起了一双眼,却不愿用手遮挡这份温暖的阳光。
这个夜晚真的不平静,也真的发生了太多事,分明在昨夜之前,他所经历的那些,依然还历历在目。
可在这个晨光初亮的早晨,他却不知为何竟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妻主。”
“嗯?”
“为什么?”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这些疑问压在心底许久,但在这个清晨,他到底还是转头看来,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言卿一时哑然,“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江雪翎愣住一瞬。
言卿说:“你知道为什么寒暑交替,为什么一日分昼夜,为什么一年有四季,而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其实言卿自己也没有答案。
她停顿片刻,旋即又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过头来与他对视,那眼好似弯了弯。
她好似在笑,
只是这脸实在太冷清,就算笑起来,也总是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但她说:“在我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秋收,夏虫冬眠。”
“人这辈子挺苦的,但其实也有很多来自命运的恩赐。”
“就像是你们兄弟,你舍命救他,他也愿舍命护你,不是吗?”
“人说亲兄弟明算账,利益面前都如此,何况是生死?”
江雪翎一时失语,
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但是晨光之下,她一身白衣,她面容皎洁,她眉眼温和,就连那神色,都突然变得,惹人心动。
许久,他才长吁口气,等回过神时,就发现言卿早就已经走远了。
她从晨光中转过身来,高举着手冲他挥了挥:“还愣着干什么?回家了!先休息一下,晌午还得下山去接你二哥他们呢。”
“二哥?”
江雪翎愣了愣,连忙迎着晨风而来。
“二哥他们怎么了?二哥五哥可是要回来了?他们、他们……他们还好吗?”
方才还恬静温驯的少年,这一刻突然变得很多话,而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脸上,风中也好似捎来了一声不易察觉的轻笑。
他们两个就这么渐行渐远,而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一个背靠树干的男人,本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但此刻徐徐睁开了双眼。
江斯蘅看了看那那片金色的晨光,浩瀚辽阔的云海都好似被染成灿金的颜色。
那些晨光从天而降,洒满群山,就连那些荒芜枯萎的秋草,都在晨光的映衬下重新焕发苍劲的生命力。
他突然就有些恍惚,许久之后,背靠着树干,身体徐徐下滑,长腿一曲一直,最终坐在了树下。
他仰起头,一手搭在膝上,一手用手背遮挡在眼前。
这个早晨,终究,还是太耀眼了一些。
朦胧,美好,温柔又安逸,竟像梦一样。
然而几多欢喜几多愁,
同样的早晨,刑狱之中。
“小五!小五!?醒醒!醒一醒!?”
阴暗的牢房里,一个狼狈至极的男人,本该是满身清冷,他就好似天山寒雪,然而却沾染了一身血污。
此刻双目之中布满红丝,而他怀里正抱着一个人,一个遍体鳞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