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羊子和朱凰

元越最大的湖泊云梦泽中，花坞苹汀，十顷波平。渔夫在雨后氤氲的云梦泽上撒网，湖光滟滟，激起乱点碎红，摇橹的中年渔夫唱着元越的渔歌子。

草芊芊，波漾漾，湖边草色连波涨；柳垂丝，花满树，孤村遥指云昏处；

水为乡，云满舱，水面风来浮云渡；黄鹄叫，白鸥眠，身闲心静平生足……

渔夫摇橹，渔歌渐渐的远去，消散在湖光山色中。云梦泽附近有座山崖，人迹罕至的山路上，瘦弱少女催促着高大老人，老人身材微胖，小小的眼中闪烁着精光，皱纹密布，饱经沧桑。少女名叫羊子，身材矮小细长，枯黄的头发被红丝绳绑起来，眼中黑眸闪动，充满灵性，粗布衣服被浸透，走的有点急，不时的咳嗽两声。

“爷爷，快点儿！”羊子心急，加快了步伐，向着山顶而去。

“不用急，上了前面的山崖上就能看到，爷爷二十多年前来过，就在那里看到的。”老人指着远处的山坡，手中竹竿上挂着小旗幡，上书“神机妙算”。

这名老人就是十三年前在都官狱附近的巷子中算卦的刘者元，当年在冬夜中捡到了一名女婴。看到这女婴和宫里，卫府有牵扯，知道事关重大，怕置身漩涡，性命难保，便带着女婴逃出中都，奔着元越而去。在此后的十多年中，足迹踏遍了元越、师元，最远到过百蛮地，算卦谋生，增长见识，撰写游记，也是自得其乐。眼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而女婴渐渐长大，刘者元思乡情切，打算返回故土。

浅浅的林中小溪从山脚下流过，溪水平静清澈，鱼儿翩然而动，羊子挽起裤腿，准备涉溪而过，刚踩了下去，“噗嗤”一声，羊子一不留神，就陷入了污泥之中。没来得及发出呼喊，眼前一黑，身体被泥淖吞了进去。爷爷见状大惊，赶紧趴下将羊子拉了出来。脱身而出的羊子剧烈的咳嗽，喘过气来之后，赶忙洗了洗手脸。

“这里的沼泽很危险，不要莽撞，跟在爷爷后面。”爷爷说着，就用悬挂旗幡的竹竿探了探路，觉得安全后，才放心的踩了上去。

淌过小溪，爷爷望着密林，知道里面的凶险，抽出腰间砍刀，将竹子砍倒，枝叶削净，递给了羊子，叮嘱道：“山上有蛇，上山时，别忘记用竹竿敲打竹子，这样才能惊走毒蛇。”说着，拨开灌木丛，费力在前面引路。

满脸汗水，气喘吁吁的来到山崖顶，坐下来歇息。夕阳西下，落日照着山河，宛如镀上一层金色，云梦泽上波光粼粼，湖面上的帆船正在扬帆前行。

盯着落日，羊子心焦的问道：“爷爷，朱凰什么时候来？”

“快了，上次就是这个时辰来的。”爷爷看着天边，追忆往事，禁不住的想起那位萍水相遇的女子，只是斯人已去，空余流香，经不住的微微叹气。

这微弱的叹气，让羊子听到了，担忧的问道：“爷爷怎么了？”

“没事！”爷爷笑道，“爷爷只是爬山累了？”

羊子更是担忧，找了块大石，用袖口扫了扫，“爷爷赶紧休息会儿。”

“爷爷休息过来了。”说着，便伸了个懒腰，指着西天，“上次从那里飞来的。”说着，便从卦袋中掏出来一只笛子，迎着清风，吹奏起来。听着袅袅清音，羊子笑道：“爷爷吹的这是喜相逢，是不是很高兴今天能见到朱凰。”

爷爷眼前浮现出丽人的背影，点头笑道：“爷爷想那只凤凰了。”

“凤凰？不是朱凰嘛。”羊子有些不解，怔怔的看着西天，过了半个时辰，天空依然空荡荡的，只有沙鸥在云天处飞翔，羊子担忧的问道：“朱凰飞过去了？”

笛声悠扬，二人安静的坐着，望着西天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天边浸透着火烧云的壮丽之色，见到红日降下，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羊子的心在慢慢下沉。

突然，羊子指着西天，惊喜的言道，“爷爷，看！”

顺着手指的指向，有个黑点正在慢慢靠近，是一只巨大的飞鸟挥动翅膀，待终于看清巨大的飞鸟从天空掠过，羊子欢喜雀跃，“爷爷，朱凰！朱凰来了！”

待爷爷看清飞鸟，有点失望的言道：“傻孩子，这不是朱凰，这是青鸾，茶陵有很多，你不是在赭泥水沿岸见过吗？朱凰可比青鸾神俊的多。”天色渐晚，爷爷失望的起身，“天晚了，回去吧！不是谁都能见到朱凰的，这是神鸟，只有极贵的女人才能看到，当年的施贻就见到过朱凰，还写入诗中，被代代相传，朱凰台上朱凰游，凤去台空水自流；去年人在朱凰池，银烛夜弹丝香柔。”

看着初上的夜色，羊子也没再抱多大的心思，小声嘀咕，“原来见朱凰一面这么难啊！”说着，心有不甘的看着初生的月牙儿，“再等会儿吧！”

“天黑了，这林子的毒蛇多，可不安全。”爷爷警惕的看着四周，听到丛林中传来猿猴啼声和夜枭的桀桀声，羊子失望的准备离开了。

月光朦朦胧胧，突然，天际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尖亢鸟鸣声，羊子停下脚步，仔细寻找声源，惊喜的言道：“凤鸣？爷爷，我听到了凤鸣！”

四周瞬时安静下来，天地寂静，山林中笼罩着神秘，连虫鸣也消失无踪，爷爷竖起耳朵倾听，失望的摇摇头，“凤鸣？连爷爷都没听过。”

“爷爷，我感觉到了。”羊子惊喜的言道：“清清楚楚！”

惊诧的看着羊子，爷爷半信半疑，“那等等看，爷爷正好喝点水，等喝完了水还不来，就带你回去了。”说着，依着竹子，取出携带的羊皮水囊。

西天空空如也，连沙鸥白鹭也都回巢了，看来朱凰是不会出现了，羊子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失望离开。突然，巨大飞鸟伴随着亢丽鸣叫，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

正在转身的爷爷被吓得坐在地上，心惊的看着上空，巨大的火红羽翼扇起劲风，掠起长发，羊子看着眼前清晰无比的巨大灰爪，惊讶的合不拢嘴。只看了一眼，羊子就知道，这定是传说中的朱凰！夹杂蓝绿的火红身躯有十丈之长，泛着暗红流光，宽大的两翼有力挥舞，六七丈长的火色尾翼宛如赤炎瀑布，垂流而下，随着朱凰摆动，覆羽在空中上下翻飞，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流光溢彩，炫目异常。

感受到身下有人，朱凰高亢鸣叫，振翅高飞，猛然向空中冲去，羽翼鼓荡起来的力量差点将羊子摔下山崖，爷爷赶快抓住惊慌失措的羊子。

朱凰注视着羊子，眼中蕴含着清高、傲慢、不屑和蔑视一切的风范，巨大的金喙亢鸣，竖立的条条羽冠似是王者之冠，在夜空中发出点点金色光芒。

彼此沉默的对视，羊子定神的看着朱凰。朱凰似乎从女孩的眼神中看到了纯真，眼神不再如刚才那样刀锋般的凌厉，而是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羊子被羽翼掠起的劲风吹的衣袂飘飘，长发飞扬，如同云端仙女。

朱凰一声高亢，冲天而去，优雅的扭转身姿，向着湖中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