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示警
皇帝不置可否。
人人面上都是忠心耿耿的，私底下包藏了什么心，不到关键时刻是瞧不出来的。
孙福儿是忠是奸，得交给时间去检验。
但他手里可用的人不多，不介意再去看一看。
皇帝道：“知道了。”
他歇了这一会儿，就站起身，换上了常服，带着陈玉往慈宁宫去了。
从乾清宫到慈宁宫的路，一年三百六十日，无论天晴下雨刮风大雪，皇帝都是要走两趟的。
如今，这是他坚持这样晨昏定省的第十二年。
对于太皇太后，他是心存感恩的。
他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嫡亲孙子，这么多年来，没有太皇太后的一路扶持，皇帝连活下去都困难。
但他一天天地大了，心里头也有自己的主意，并不想所有的事都听太皇太后的。
可在太皇太后眼里，他还始终是个孩子。
这个皇帝尚且能忍到底，他们祖孙之间是有真情在的。
但太皇太后的母家呢？
他们也是朝廷上一股十分重要的力量。
有太皇太后一日，有太皇太后约束着他们，皇帝不担心他们会怎么样。
但太皇太后年岁渐高，万一哪天她不在了，他们会怎么样呢？
没人会放弃既得的利益。
太皇太后的母家已经得意了这么多年，还想继续得意下去。他们对皇帝的心思是摸不准的，很担忧当太皇太后不在的时候，会疏远他们。
为了巩固地位，他们现在也是蠢蠢欲动的。
慈宁宫富丽堂皇，十分气派。
岑嬷嬷带着人已经候在宫外，迎上去：“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帝笑道：“岑嬷嬷快请起。今日皇祖母忙些什么？饭菜进得香不香？午后有没有小憩一会儿？”
岑嬷嬷一一答了：“今天几位亲王妃郡王妃外命妇过来请安了。太皇太后留她们用了午膳。之后太皇太后就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在慈宁宫的后花园里走了走。皇上您还没有用晚膳吧，要不就在慈宁宫用些吧。”
皇帝道：“好啊！”
岑嬷嬷笑着在前头引路，道：“太皇太后正在东暖阁等着皇上您呢！”
慈宁宫的东暖阁里暖意融融。太皇太后正坐在上头，看宫女们在底下玩投壶。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人后，太皇太后越发喜欢看年轻漂亮的小宫女在跟前嘻嘻哈哈地笑着。
皇帝目不斜视，走进来行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还没等他拜下去，太皇太后早就走过来把他拉起：“阿湛，这又没有外人，跟你皇祖母那么客气干什么！用过膳没有？没有用过就在这吃。”
皇帝道：“还没。”
太皇太后握住皇帝的手，就讲陈玉：“你们怎么伺候的？大雪天也不给皇帝多穿两件，皇帝手都是冷的。”
她又对皇帝道：“天太冷，别总往慈宁宫跑。知道你最近事情多，有空就多歇会儿。你皇祖母这儿，你派人来问候一声也就够了，吹着风可不是好玩的。”
太皇太后说着，就把手里的手炉塞到了皇帝的手里。
她道：“上碗姜茶。”
皇帝挨着太皇太后坐着，喝了碗加了两颗红枣的姜茶，果然身子就暖和起来。
他道：“皇祖母，孙儿也想过来看看您，陪您说说话。”
太皇太后摸了摸皇帝的脑袋，慈爱的笑道：“皇帝又有什么难处了？皇祖母老了，但到底多吃了几年盐，也许能说几句有用的话。”
宫女们很自觉地退下了，就留下岑嬷嬷在旁边伺候着。
皇帝道：“文臣武将之间斗的越发厉害了。”
太皇太后道：“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不稀奇。满朝文武要一条心，皇帝反而不好办呢！你皇祖母自打做太子妃起，就没见过文臣武将不斗的。不光是文臣武将在斗，文臣与文臣之间，武将与武将之间，不也还在斗呢。”
皇帝道：“孙儿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皇后的位置还空着，他们可不得惦记上了！”
本朝皇帝，嫡长继承。皇后的长子基本就是内定的太子。所以明着是皇后之争，背后则是将来储君之争。
谁都希望将来的太子能出自自己那一方的肚皮里。
皇帝抿了抿嘴：“皇祖母，孙儿记得您母家那边也有几个适龄的表妹。”
太皇太后是无心让她母家的人进来。
不然，只要她开口，那么对方肯定能有一宫妃子的位置。
太皇太后笑道：“他们在你跟前提了？皇祖母今天又催了，让给你的表妹们挑个好人家，早早地嫁出去。女大不中留，一来二去留成愁。”
她顿了顿：“不能让她们再生出别的指望来。”
太皇太后是过来人。
抱着儿子当太后，可比窝在一边做皇后要舒服得多。
自古以来，见过被废的皇后，可很少见被废的太后、太皇太后。
她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总算是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了。
所以一般进宫的嫔妃们都只想着怎么生个儿子，或者让自己身边的宫女生个儿子，然后抱着这个儿子想方设法早日当太后。
太皇太后的母家如果一直没有人能进宫来，那么他们就必须全力以赴支持着有他们家血统的皇帝。但如果有他们家的人进了宫又生儿子的话，那么事情就不好说了。
能有傀儡选择，他们肯定选傀儡。
毕竟，年幼的孩子总比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帝要好控制得多。
皇帝道：“孙儿谢过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了：“阿湛，跟你皇祖母还客气什么！凡事从你自身的利益考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种情形，皇帝的锦绣江山才是更重要的。”
她顿了顿：“就一条，你得谨记。有情皆虐，情深不寿。对后宫的嫔妃们，你可以赏，可以宠，但不可以爱。”
太皇太后经历的事儿挺多的。
大华前几任皇帝都是痴情人，各有各的心上人，也都努力去争取，却各有各的无奈，没有一个是有好结局的。
太皇太后这是提个醒儿，她也怕自己精心培育的孙儿着了人家的道。
到底皇帝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啊！未必顶得住佳人的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