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扬名(一)
在县狱门前,撞上通判苏舜钦的护卫,刘县尉本想着应付几句就走!哪知那护卫纠缠问个不休……脱不了身!
……
“通判大人,石举人住在城郊石家庄子,两里许脚程”
苏舜钦在客房和衣而卧小歇,护卫小七进来通报。
苏舜钦起身,整理好衣冠后,笑道:“小七,头前带路,去石举人家看看”。
说完,苏舜钦又叫上守门的两个护卫,一行四人,避开县衙之人出门,踩着月色去城郊。
临县县城很小,没过多久四人到了石家庄外的枫林小路,月下小路、秋风扫落叶,入眼尽头一个小村庄,灯火俱无,甚是荒凉破败。
四人行至庄前,散落的民舍有犬吠传来,苏舜钦微微拧眉说道:“小七,你去通禀一声,莫惊了庄户好梦”。
小七叉手一礼去了,一会儿石中平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石中平将苏舜钦四人,请进自家院子,见过礼后,又想进屋去准备茶水。
“石举人,无须客气,在此说话就好”
苏舜钦摆手说着话,然后话题单刀直入:“此次,我到县里来审你家大郎禁酒案,最要害的地方,便是你家里是怎地酿酒的。
夜长梦多,我亲自来看看,石举人,此事非小,你可不能有丝毫隐瞒”。
石中平拱手道:“学生岂敢欺瞒通判大人,我儿委实没有私酿,犬子有个法子,可以从酒糟中制出酒来。
前些时日,聂家脚店卖的酒都是如此来的”,说到这里,石中平指着院子一个棚子又道:“通判大人,酒就是这个棚子里面制出来的”。
“如此就好,就这个棚子!虽是简陋一些,倒是封得严实!我能否进去看看”言语间,苏舜钦已行至简陋的木棚子前。
“是小心了些!不瞒通判大人,据我娘子所言,这几日,总是有生人在院外行走!因此……”
石中平尴尬一笑,解释了一番后,忙把两重木门搬开,手作请势说道:“通判大人,请”。
进了房子,一目了然,苏舜钦围着一口锅和锅上的大甑,转了一圈,口中说道:“看着也无甚特别,石举人,酒真是从这口锅里蒸出来的,如此说来倒也神奇!”。
石中平点头应是,边说边指着锅和甑,对苏舜钦讲解各自的用途……
苏舜钦摆手后,两手负背笑道:“石举人,这种传家的技艺,你不必说出来,我只须知晓你们没有私酿就成。
我多年地方为官,官家酒库酿酒的场面,也是见得多了,所见场面,并非你家这个简单场面。
你这里一没谷物,二没酒曲,想来不是粮食私酿,不过眼见为实,明日一早,我派人带你去官酒库,拉上两车酒糟来,放你儿子回家制酒,众目睽睽之下,是不是私酿?就可辨个明白”。
石中平闻言心喜,连连点头应是,说一千道一万,只要儿子能从酒糟制出酒来,就清洗了罪名。
走出棚子,苏舜钦指着护卫小七,对石中平道:“这个小七,随我多年,武艺高强,我最是信得过,今晚他在这里与你一起看着,省得有人来捣乱。
明日一早,你就跟他一起去官酒库拉酒糟,时辰已是不早,我就先走了”。
说完,苏舜钦带着一群人离开。
小七抱刀站在院外,石中平送别苏舜钦返回院子,就见妻子已从屋内出来,石中平跟妻子说了通判来的目的……夫妻二人都松了口气。
……
翌日,石长青回家制酒,苏舜钦带着随行官员,以及李县令刘县尉一干人等,在院子里说着闲话。
石长青家穷,仅有的几条凳子,给了苏舜钦李县令,以及几个州里的官员坐,余者尽都站得恭恭敬敬,细听几位上官说话。
只有少数几个官吏心里明白,余者心里都好奇通判大人来此做甚?
站着的刘县尉有些惶恐,昨晚通判那个护卫的言谈,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人是肯定保不住了,只盼这场地震不要把他掀翻……
石长青跟母亲在棚子内制酒,石李氏看着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边烧火、边低声哭泣。
石长青手上干着活,嘴上温言安慰母亲,心里想又着:这次大难应该过去了,钱有才若下了大狱,苏通判一走,豪强钱员外会如何对他石家?刘县尉又会如何?
以现在他家的境况!对上这两个县城霸王,自是螳臂当车,需要大树遮风挡雨。
大树就在院子里,寻思着怎么找个由头接近苏通判……
……
“咦!这酒、酒味浓烈,酒水还如此清澈!单看品相,许州一州之地,再没有比这酒品相更好的了。
未曾想、这酒糟之中还真能制出酒来,还是如此好品相,待我尝尝”。
苏舜钦看着手中、石长青端来的一碗酒,感叹完,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
石家父子出言提醒已晚,苏舜钦咳嗽不停,脸红脖子粗,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身体微微摇晃。
小七上前扶住苏舜钦,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李县令刘县尉等人面面相觑,好在他们几个拿着酒碗,还没喝!
好一会儿,苏舜钦才缓过来,看着众人惊道:“真是好力气!这天下好酒,本官也算喝了个遍,从未有如此力气的酒,好、好、端的是好酒!诸位也尝尝”。
说完,举碗微微示意后,自顾又喝了几小口。
通判大人前车之鉴,有酒的不敢大意,俱都小心翼翼试喝……
“好力气!”。
“……”
观众石长青听着一干官员言语,心里偷偷暗笑,寻思着,这后世的普通农家酒,一到北宋这档次立马成了顶级茅台。
李县令一两口酒下肚,已是老眼昏花有了醉意,老酸儒性子勃发,看着苏舜钦颤颤巍巍拱手道:“下官久闻通判大人,文章高妙诗词无双,如此好酒,虽无佳肴,当有好词佐酒才是,大人意下如何”。
他科举了一辈子,看着上官年纪轻轻,已高官得做,还是正榜进士,心里有些不服气,借着酒劲突突突冒了出来,也不管无礼不无礼了,以他年纪也不惧!。
还别说李县令这话,还真搔到了苏舜钦的痒处,只是有些矜持,他也想看看这个特奏名出身的糊涂县令,肚子里装的甚?
“李县令,这诗词之事!稍后再说,正事要紧!”
苏舜钦坐着说完话,才起身看着众人又道:“方才石家大郎酒糟制酒,诸位已亲眼所见,这私酿一案,如今已真相大白,石家大郎算不得私酿之罪。
本官现在就在此宣判石家大郎,与那聂家店主无罪,日后去县衙补交酒课就是”,至于刘节级、钱家小儿一干人等?日后再做处置。
方才李县令之提议,诸位也都听到了,本官远来是客!岂能专美于人前,要不今日就以“宴饮”为题,诸位临县的以为如何?”
说完,苏舜钦坐下,老神在在地看着李县令一干人等!
你是上官、都出题了,我等做下官的、还能如何?
一众临县官吏心里腹诽,嘴里却纷纷附和,眼刀子齐齐飞向李县令,可惜媚眼飞给了瞎子,李县令已眯着眼,摇头晃脑起来!。
几个官吏憋了半天,都念了憋出来的词,最后刘县尉念了出来……换来一阵大笑声。
苏舜钦听得眉头直皱,你丫的念柳三变的词做甚?青楼勾栏去多了。
李县令半眯着眼,看着刘县尉捋着白须,摇头晃脑说道“今日酒宴!是念自身作的词,刘县尉犯规,通判大人当面,本官罚你舞剑,给通判大人助兴致”。
刘县尉倒也不恼,他一身武艺,想着这也是个在上官面前表现的机会,当下舞了起来!
“好……”
“好身手……”
……
众人纷纷叫好!
苏舜钦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望身后的小七,小七点头!
旁观的石长青灵机一动,朗声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石长青念到这里的时候,苏舜钦惊得眼珠子鼓得溜圆,手中酒碗悬空不动!
原本在屋内割肉给众人下酒的石中平,让刀切了手!跑出屋外……
李县令摇头晃脑嘴里荷荷荷,手中捋下来几缕白须,鲜血淋漓不自知。
除了还在舞剑的刘县尉,余者都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望着石长青。
石长青还在继续念着:“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哗……
哐当……
酒碗落地声,苏舜钦看着石长青两眼冒绿光,狠狠怕着身前的桌子大声道:“好!极好!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