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由

夜已经降临，冷风夹杂着凉露从车篷的缝隙里吹了进来，我缩了缩身子，伊心为我披上了一件粉紫色斗篷。

我冲她一笑：“你后不后悔跟了来？”

伊心回我一笑，有些羞涩地回道：“您曾提过，在您原来的那个时空‘朋友’间总是相互扶持的。奴婢很羡慕，奢想着有一天与三小姐也能那般。”

听她这样一说，我提起精神，让她以后不要再称呼什么三小姐，什么奴婢的了，只管认我作姐姐，从今以后便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伊心起初说不敢造次，不肯答应，经过我几番劝说，她最终应承下来，认了我这个姐姐。

我们两个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了老宅了。

“三小姐，到了！请下车吧。”车夫掀了车帘，我和伊心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望了望四周，我有些傻了眼。这哪里像是洛家的老宅，不过是一户黑黢黢的农家院子！若不是左邻右舍微微透出一些光亮，我和伊心会被四周郁郁葱葱的树影吓破胆的！

二夫人不是说这一处老宅有人照看着，可以放心安顿吗？但我怎么瞅也没见到人影啊，连油灯的光亮都没有。

“这位大哥，您是不是将我们送错地方了？”伊心已是满心疑惑地问着那车夫。

车夫咧嘴一笑：“怎么会送错！就是这里！”

听他如此肯定的说，我心里隐隐猜出些什么。将头上的一枚钗子取下来，亮到车夫眼前，我笃定地说道：“你若告诉我实话，这根银钗便归你。你放心，今日之言，只有你、我、她三人知晓。”

那车夫将手中的灯笼举高一些，露出贪婪的目光，只盯着那银钗谄笑地说道：“是刘管家吩咐小的，将三小姐送到此处。管家说了，这里虽算不上洛家老宅，但也是洛家的地产，叫小的只管送来。”

刘管家听命的背后人物是大夫人，看来，这次我是真得罪这位大夫人了，使得她明里暗里地欺压我。但我不是真正的洛碧尘，也不是柔弱的小女子，这番境遇倒不会令我感到苦楚，反而有一丝远离喧嚣的轻松感。于是，我拉住有些气不过欲上前跟车夫争辩的伊心，将手中的银钗递向车夫，淡然道：“银钗给你，灯笼给我。

车夫喜不自胜，与我交换了银钗藏到怀里，利落地从马车上卸下包袱，便乐呵呵地驱车离去了。

“姐姐，怎么办？”伊心有些懊恼，望望四周黑漆马虎的一片，又怯生生地偎在我身边不敢迈步。

我心里也害怕，但却强自镇定，将灯笼抬高照了照还没一人高的木栅栏门。我单手一抬，把栅栏门挪开了半截，示意伊心背起包袱，我们俩手攥着手一步一步地蹭到了正屋门口。

“有没有人啊？”我站在门外小声喊了一句，伊心被我这突然的出声吓得一哆嗦。我自然早就看出这里无人生活，只是心里总担心从里面窜出个什么东西来，喊一句也是给自己壮胆。

门里当然没有任何回应，我暗松了口气，用力一推，“咣当！”两扇门板碰到内墙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有了响动，我倒不觉得害怕了，大着胆子先进了屋，伊心小碎步地跟在我身后。

环照了一下屋内，除了铺着一张破草席的土炕，便剩下一室的灰尘。这里，已经许久没人待过了。

“大夫人对我可够狠的！”我有些无奈地嘲讽，此刻只有我和伊心，不必再计较措辞礼语，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了。

“伊心去告诉二夫人，让她看看给姐姐安排的这是什么住处！”伊心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要再给二娘添麻烦了，她也是无能为力。现在决定权在洛离身上，大夫人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料定洛离即便知道了她这样的安排恐怕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伊心听完这番话，有些惊疑地看着我，怕是不曾想到我敢直呼老爷的大名。但她旋即又显出释然，瞅着那一方土炕，只问道：“可是，这种地方怎么住人呢？”

我乐天派地笑出了声，开玩笑地道：“你在将军府待得久了，莫非也生出小姐的娇惯毛病来了？”

伊心知我是开玩笑，但也忙着解释：“不是伊心娇惯，是担心姐姐住不得。”

“怎么住不得！明日我们便打扫出来，再购买一批必备品，好好布置一下我们的新家！”如果现在不是夜里，我现在就颇有兴致想打扫起来。

“那今晚我们睡哪里？”伊心的一句话将我的热情瞬间浇灭，我皱起了眉头，没了话。

伊心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我往外走，到了正屋东侧的茅草屋前站定。她接过我手中的灯笼往里照了照，欣喜地说道：“姐姐，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凑合一宿吧。”

原来这个茅草屋是堆放柴禾的地方，里面还有不少麦秸秆，虽然隐隐散着霉味，但还算干燥。伊心铺好了一片，将包袱摆好，我们俩就这么相互依偎着坐在麦秸秆上，你一句我一言地聊起了天。她说她和碧尘小时候的事情，我谈我那个时空的趣闻，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我和伊心轻轻浅浅地睡去了。

鸡鸣三声，我和伊心便醒了来。天色已发白，我捶着有些酸麻的腰走出茅草屋，清晨特有的草含露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深吸一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伊心从里面出来，手里已拿了棉帕，抬头看到我的脸，露出惊喜的模样：“姐姐，你脸上的红疹全消了！”

我抬手摸了摸，是觉得脸蛋上平滑了，没想到消得这么快。我笑着也瞧了瞧伊心的脸，也是好了很多。

“姐姐，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溪水，浸了帕子给你擦脸。”现在这家里什么也没有，伊心却好似很有经验解决某些问题。

我笑着点点头，由她去了，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瞎转悠，寻思着待会儿到集市上都要买些什么。一侧头，发现了只用杂草搭了顶子的灶台，我自然想到做饭的东西得先买，什么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花椒大料，等等等等，刚想到这儿便听到乡道上传来男人们谈笑的声音。

我隔着栅栏一望，原来是村里的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去。有人经过时瞧见了我，好奇地多望了两眼。我有些不好意思，躲进了正屋，接着寻思这屋里都需要购置什么家具。

伊心回了来，一边递给我帕子擦脸，一边兴冲冲地说着，前面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溪，水又清又浅，里面有好多鱼游来游去，都不怕人。

一提到鱼，我来了兴致，告诉伊心等这几日东西置办齐全了，我便给她做顿美味的烤鱼。伊心很惊讶我居然会做饭，颇有些期待品尝我的手艺。我顺便问了问伊心，碧尘以前对鱼过不过敏。伊心叫我往后在吃鱼上尽管放心，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俩说得正起劲儿，院子里进来了几个农家妇人。伊心有些惊喜地迎了上去，扶住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婆婆，笑言道：“张婆婆您真来了？”

那婆婆笑开了花：“婆婆说了要来帮忙，当然得来了！我还叫上了这三位大娘婶婶的一起过来帮忙。”

这里居然有伊心相识的人？我看着她们手里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拿着簸箕，似乎准备大扫除。

“这位......就是你的姐姐吧。”那张婆婆抬眼仔细地端详我，得到伊心点头肯定，她上前握住我的手，便是一顿安慰：“看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么个可人儿，竟沦落到此。放心吧，姑娘，咱们有缘成了邻里，乡亲们会尽量帮着你的。”说罢，指挥着另几个人到屋里打扫去了。

我疑惑地望向伊心，她吐一下舌头，见那几个妇人都进了屋，她才压低声音跟我解释。刚才去溪边洗脸的时候，那位张婆婆正好在洗布鞋，觉得伊心面生，便搭讪了几句。伊心不敢多嘴说是被将军府赶出来的，只言是暂时借住在这里。那张婆婆顿时来了兴致，又打听了些，伊心挡不住老婆婆的热情，将她和我昨夜一起搬来这里的情况讲了个大概。这个老婆婆甚是心善热情，不一会儿就召集了几个邻里来帮忙收拾了。

乡间的人如此热心淳朴，我自然感激不已，便进了屋好言谢了她们，并招呼她们待会儿留下来吃我做的鱼。

热热闹闹说笑一番，我让伊心带路，陪我一起去溪边逮鱼。一路上我心情很是愉悦，采了几根狗尾巴草，边摇晃着边哼唱着歌。等到了溪边，一副山清水秀的画面蓦然呈现在眼前，我感叹地问伊心：“你闻到了什么？”

伊心使劲儿嗅了嗅，回答的语气里带着疑问：“花香？”

“不对！”

“青草香？”

“不对，是自由的香！”笑着说完，我脱掉鞋袜，系好裙子的下摆，便下到溪水里去了。哇，凉飕飕的，但感觉很惬意。脚丫在水里显得异常白皙，我扑棱着右脚拍打起水花儿，周围的鱼儿只是游得稍远了一些，等我静下来，它们便又游了过来，果然都是不怕人的。

我折了岸边几根藤枝，编了个还算筐形的篓子。过程中手指被划出两个伤口，伊心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我却在水里一涮，冲洗掉血迹便不拿它当回事儿了。

很快，我便用篓子逮到了两条约莫两斤重的鲤鱼。上了岸晾干了双脚，伊心一边帮我穿鞋袜，一边赞叹我本事真多。我骄傲地一笑，也不谦虚地回她：“所以，跟着我，到哪里也饿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