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各走各路

我与淑婉谈话间已到了吉旺镇街口，可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我疑惑地掀了纱帘往外瞧去，见前方正有一行马车队伍经过。

这镇口分了两个岔路，一边便是吉康村，另一边是镇外。不知镇外哪里来的商家，赶着十几辆马车拉着满满的货物正进镇口，恰好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车夫只好停下，等车队过去再拐下村子。

“怎么停了？”淑婉说着凑上来也向外面张望。

“是马队，等一等我们才能过去。”我边回答着，边往马队后面望了望，看还有多长。

一抹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映入了眼帘，我的心头猛地一跳！

是四皇子？！

他骑着一匹红鬃马，缓缓地跟在车队侧方，身上的穿着好似一家商贾富少。

怎么可能是他！我随即否定了自己，并嘲笑起自己的“老眼昏花”，虽然那人的身形神似四皇子，但脸却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人的容貌，此刻的神情也不是四皇子标准的清冷拒人，而是一种俗家阔少的傲慢劲儿。

“好长啊！”萱儿在另一边掀了纱帘也已瞧见马队，有些懊恼地说道。

淑婉探了探身子去看，皱眉道：“看来要等一等了。”

我望着越来越近的那个富少，不知怎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见他眼神将要飘向这边，我慌忙撒下纱帘遮住，挡住了可能会触及的视线。

“怎么了？”淑婉见我有些惊慌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低眉随便找个说辞，“马儿有些味道，我闻不得。”

萱儿也迅速放下了帘子，用衣袖在眼前扇了扇，“是难闻了些。”

方才我到底有些失态了，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我的反应确实过激了点儿。不过，即便那是四皇子又能怎么样呢。我与四皇子已属两个天地，他的世界我不想再踏入。自离府之时，我便作了打算，今后不管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在这个时空我也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自由快乐地活着。

但此刻，我心里竟隐隐有一种不争气的期望，期望外面的人是四皇子，甚至有想下车见上一面的冲动。可一想到四皇子应该是不曾为我被赶出府有丝毫担忧，甚至未曾过问过我的任何事情，我便按捺住自作多情，撇去脑中胡思乱想，只专注地等待马队尽快过去。

淑婉见我好像仍不舒服，便从腰间取下了香囊塞给我，“闻着它，你就嗅不到其他异味了。”

“谢谢。”我捧着香囊放在鼻子下嗅着，很香，好几种花香混在一起的香味。

淑婉朝我抛了个嗔怪的媚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还用谢吗！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我提起精神，“是姐姐救我在先，当然是我该感谢姐姐才对。”然后俏皮地挥了挥香囊，“还有这个！”

“这些怎能与救命之恩相提并论！无论如何，我都该好好感谢我的救命恩人，你，和四皇子。”

刚将他踢出脑海，淑婉竟又提到这个人。

淑婉自嘲般地一笑，继续说道：“像我这种卑贱身份的人本是无缘亲自答谢四皇子的，便想着先寻了你感谢，待你得了与四皇子见面的机会，你便代我向四皇子答了谢，以此了了我心中记挂。”

我也自嘲般地回她一笑，“以后怕是没有什么见面机会了。”

淑婉疑惑地歪头，“怎么？”

我摇了摇头，“并不是我不想代姐姐答谢，只是我已离开是非纷乱之地，不想再平添其他瓜葛，姐姐懂我便随了我的意吧。”

淑婉盯着我的神色，了然地浅笑，感叹道：“你我不愧是有缘之人，性子也是这般相似。其实，离开亲王府，我也不想再与相关之人有何牵涉。只是，四皇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是不能当作不知，现下暂且不提，只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吧。”

听她的意思是有恩必报了，我忍不住扯住她的衣角，叮嘱道：“往后与他人叙话，姐姐莫提见过我的事情。”

淑婉点了点头，“你说不提，我便不提。”

其实想一想，觉得刚才自己那句叮嘱的话有点多余，有些可笑。且不说淑婉有没有机会当面答谢四皇子，即便淑婉在四皇子面前提了我又怎样，难道四皇子会特地来关心我？他摔坏了脑子才会来！

不再存可笑的妄想，我将香囊紧紧凑到鼻子下面闻着，声音嗡嗡地说道：“这香囊真好闻！”

又过了一会儿，车外终于传来动静，车夫吆喝一声，车晃晃荡荡走起来了。

我再次掀了纱帘，回头朝那马队望去，只见那匹红鬃马已行到车队最前方，而马上的人只留远远的一个背影。我盯着那背影良久，直到我们的车夫赶车拐下岔路。颠晃间，我看见那背影回了头，似是看向我们马车的方向，又似看自己的马队是否跟上。

终于那背影让树荫遮了去，消失在尽头，我才收回视线，心里塞了些许的失落。

我舒口长气，不管那背影是谁，今后便各走各路了，犹如方才那般相背远去。也不管那晚暗里是不是三皇子相救，我便无知下去，做迷糊的局外人。从此，茫茫人海，谁都不予相见。

我暗自啐自己一口，觉得今日颇有些多愁善感。若非刻骨铭心的经历，方才我真是有些感慨过头了。前事已往，现下才是重要的。

想起这一插曲发生之前，我正疑惑淑婉和萱儿如何找到这里来。将军府知晓内情的人恐怕不多，只道我去了老宅。于是，我问道：“姐姐怎么知道向这个方向来寻我？”

萱儿接下话茬，调皮地一笑：“尘儿姐姐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她讲，到将军府时，正遇上郭学士家的小姐郭诗颖也被拦在府门外，她也是来拜访的。原来郭诗颖对我在那日宴席上所表演的翩翩之舞甚是喜爱，想找我讨教学了去。听门外守卫说三小姐生了病已被送往老宅休养，淑婉和郭诗颖便打算一起去探望。可不管她们怎么问，那守卫就是不肯透露我究竟被送去了哪里。

她们一起从将军府失望离开，两个人相谈约好，等有了消息便一起去看望我。郭诗颖先回了去，淑婉想想又不肯罢休，便折回了将军府，思忖着也许那守卫当真是不知道，不如想法子从其他人那里获得消息。还没走到府门，便看见一个车夫牵了辆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那车夫正与一名守卫寒暄，谈话间隐隐约约传来只字片语引起淑婉的在意。

“......你没去送那三小姐，不知道那路是又远又难走！马儿也得歇歇脚不是，这会儿才赶回来！”

“那待会儿你可要向刘管家多要些赏钱。”

“得嘞！等赏钱拿到手，我请哥几个喝酒！”

......

淑婉猜测着就是这车夫送我出府的，便交代萱儿去套话。趁车夫在将军府后门卸马车之时，萱儿上前搭讪，不但机灵地编了故事，还利用两锭元宝套出了关键信息。清楚了我真正被送去的地方，两个人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因为在吉旺镇上中途换马车的缘故，正巧撞见了我去药铺买药。

“你我确属有缘之人，不然怎的这么快就让我找见了你。”淑婉又拉住我的手，笑说道。

记得我曾向三皇子说，我之所以担心还属陌生人的淑婉，是因为缘分，是因为上天注定。当初看来还是一派胡言乱语，今日倒真犹如冥冥之中。如此，我觉得与淑婉更亲近了些，往后便拿她当好朋友处了。

一路还算顺利地回到了张婆婆家，见伊心已下了炕，正不顾张婆婆劝阻，一瘸一拐地非要出门去寻我。见我平安归来，她欣喜不已，这才放下了心中担心。

我先给伊心外敷了药，介绍了新朋友淑婉和萱儿。当日我施救时，伊心也曾见过她们，并不算陌生。

张婆婆帮忙去灶台熬药，淑婉拉我到炕边坐下，问我伊心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如实讲了经过，淑婉有些愤愤然：“他们如此欺负你，难道你不可以向你父亲告状吗？”

我苦笑道：“姐姐觉得我被赶出将军府，我那父亲大人有疼惜我的意思么？”我又发自内心地甜笑，乐观地道，“我早已打算借此永远脱离了将军府，和伊心自由自在地生活。”

淑婉却叹气一声，感慨起自己和萱儿的境遇，像她们这样没有家的人从小辗转流离，尝尽了世间百态，艰难困苦。如果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家，她们不至于是这种命运。所以，淑婉不支持我与将军府断了联系，不过在我近日困苦之际，她愿意竭尽所能地相助。

淑婉想到的第一件相助之事儿便是邀我和伊心与她同往，离开这村子，免得那吴仕才再找麻烦。

确实，我只要还待在这里，那吴仕才指不定会时不时地寻个什么由头欺负我和伊心，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他抢了钱财临走时，也说了不会善罢甘休的狠话。其实，当时我已打定主意，尽快离开这里，逃出将军府掌控的天地。只是没有料想到伊心受了伤，不便行动。如今只得先让她养两日伤，再行离开。

而且，我身上的银子并不富裕，离开这里简单，但总不能像淑婉她们一样一直住在客栈里。

对于我的担忧，淑婉一笑而过，让我尽管放心，银子她有的是。

虽然淑婉不吝解囊，但不管多少钱财总有坐吃山空的一日，而且客栈并不是长久之居，我需要想些谋生的营生。

淑婉惊讶于我的想法，但却无奈地摇头，女子哪能干什么营生，不过是做做舞姬，唱唱小曲，取悦男人罢了。

我当即否定了她的看法，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女子也能当老板的例子。女人的聪明能干只是被当今的思想禁锢了，只要敢干，并不比男人做得差。

淑婉仔细看着我，甚是敬佩我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见识。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在我原来的时空不过是寻常事儿，倒让她觉得我有多厉害似的。

有了计较，接下来这两日我便一边照顾伊心养伤，一边寻摸今后的路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