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琼浆玉液

夏季的炎热让知了的聒噪塞满了路旁两排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斑驳的阳光，偶尔有几个穿梭着几个匆匆忙忙的行人。钢铁厂的改革政策已经下来了，似乎再也无法阻挡。原本熙熙攘攘的上班人流已经成为了过往。

如果说钢铁厂最让卢磊怀念的，莫过于厂里生产的冰镇汽水和夏季的游泳池。对于没有那么多物质的年代，夏日里即使一瓶冰镇汽水也是玉液琼浆。那感觉如同灌入身体的是用美玉制成的浆液，饮了它似乎可以成仙。

高考的分数下来了，今年的高考科目是三加二，其中三科是固定的，就是语数外三门，另外两门则是，文科考历史政治，理科考物理化学。

卢磊是理科，几门课考得算是正常发挥，除了英语差点，其他几门理科都是他的长项。省城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就下来了。学医算是冷门，报考的人不多，对于卢磊的成绩来说，考上一类大学的医学院，上了学校的红榜是意料之中。

卢磊的朋友王侃竟然考上山城艺术大学，还真是让卢磊感到挺意外的。他看着王侃一脸得瑟的样子，对他笑道，“你小子啥时候搞艺术了？”

“那是必须的，你看我就天生是个艺术家！”王侃歪着嘴笑道。其实以他的成绩是上不了大学的，不过家里的路子，硬是疏通去了山城，还是个本科学校。

“小静呢？”卢磊感到一阵不妙，他在榜上没看到吕静的名字，也没有看到吕静的人影。她没有来学校看红榜。

她不会落榜了吧…

卢磊听吕静说过她的理想学校，也在省城，是师范大学。当老师的小静该会多么神气啊！卢磊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得去找小静。

卢磊骑上单车就往吕静家跑，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最直接的联系方式就是去她家找她。

等卢磊到吕静家门口，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小车，小静的爸妈正在往车上装行李。小静的妈妈眼睛尖，一眼看见卢磊了，说道，“你是我家小静的同学吧？”

卢磊点点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静，你同学找你！”吕静的妈妈往屋里喊话。

只见吕静从屋里走了出来，穿着一件白底印花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挎包。她一眼就看见卢磊，先是有点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头一低，说道，“妈，我出去一下。”

“早点回来，我们中午就要走了！”小静妈妈抬头对她说道。卢磊才发现，原来小静妈妈也有两颗小虎牙。

吕静伸手一拉卢磊的衣角，快步走开了她家的胡同，来到一个背巷死胡同转角。

“你要走了？去哪？”卢磊问道。

突然吕静抬起头，垫起脚尖，一口亲吻在了卢磊的嘴上。

卢磊一愣，还没晃过神来，小静已经低下头去，只留下淡淡的嘴唇上的湿润。

“我要和家里一起去国外了，以后很难再见到了！”小静轻轻的说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卢磊说道，“以后还回来吗？”

吕静低着头，两只小手交叉着不知该怎么放。这次家里决定去加国，也是事后才告诉吕静的，之前怕她高考分心，就没有告诉她。再加上这次高考的失利，更确定了家里去海外的想法。

卢磊低头看到吕静的凉鞋小脚丫，脚趾白里透红的微翘着。心想着再也看不到了。虽然没想过那么久以后的将来，但是眼前这个心爱的姑娘竟成了心中的遗憾，忍不住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又亲吻上去。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吕静说道。

“对了，你是去读牙医吗？”小静问道。

“嗯。”卢磊点点头。

“那以后你当牙医了，我就做你的顾客吧。”吕静笑道。

吕静看着卢磊，眼睛里都是舍不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默默又低下头去。

“我有蛀牙了。”吕静说道，她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是还是想对未来的“牙医”坦白。

“你真有蛀牙了啊？”卢磊说道，表情上似乎还有点不相信，毕竟这么仙气飘飘的女孩子感觉和蛀牙扯不上关系。

“骗你干嘛！”吕静看着卢磊，一阵脸红。觉得在自己男朋友面前露出蛀牙挺不好意思的。“经常有点疼。”

“张开嘴巴我看看！”卢磊说道，一种男生命令的口吻，让吕静觉得自己像是不听话的小孩子做错了事一样。

吕静脸更红了，上牙咬着下唇，手背到后面交叉着手指，害羞的身体又不得不微微抬头张开嘴巴，接受着他的命令。

“哎呀，他就是是牙医了，看看蛀牙也没什么的。”吕静心里安慰自己。

卢磊眼睛凑近了吕静的嘴巴，用手拖着她的下巴，对了一下光线，让口里的牙齿被光线照到。露出牙齿本来的面孔。

红红的嘴唇里上下两排自带小虎牙的嫩黄嫩黄的牙齿和湿漉漉的舌头就在卢磊的面前，下唇都快挨着他的鼻尖了。

卢磊感觉到一阵阵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跳动着飞快，手也不自禁的抖动起来。想说句话，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自己喜欢的女生的牙齿。竟然会有这样心动的感觉。

想着这天高水长，日后再难相见，第一次和心爱的女生近距离的欣赏她的唇齿竟成了最后一次诀别。卢磊心里又有一阵可惜。只想把住这次机会，把小静的每颗牙齿都记在心中。

吕静想闭住气，生怕口腔的气味被闻到。少女的口气微带着一丝酸涩，却怎么也隐藏不住。一股轻轻的口腔中的气流已经扑入卢磊的鼻腔。这股熟悉的味道，在外人面前可能不愿意闻到，可是在两个相恋的人之间却是那么熟悉的亲密感觉。凭借闻到味道都可以知道彼此。那又有什么介意的呢？

卢磊轻轻的用鼻子吸了口气，他想记住小静的味道，就是她每一颗牙齿的味道。

光线照在小静的牙齿上，呈现出半透明的玉质感，前牙的切缘似乎和玻璃种一般。牙缝位置却有些暗影带。卢磊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牙釉质龋坏刚开始就是从牙齿的透明度开始变化的。蛀牙发生的初期，在口腔内酸的作用下，牙齿表面的矿物质发生溶解，钙磷无机离子从釉质中被置换出来，牙釉质表层下方就会有透明带出现。这样的蛀牙早期改变，即使是x线也不能探查到，牙齿也没有什么感觉，很少有人会注意牙齿上这么微小的变化。

小静上前牙四颗很整齐，牙齿的颜色和纹理那么自然天成。但是这四颗前牙之间的缝隙就有这样的暗影带。前牙的方正饱满的形态，生发的釉质如美玉般润泽。四颗前牙两边就是她那标志性的小虎牙。

她的小虎牙平时藏在嘴里，笑起来也是腼腆的抿着小嘴，两个小虎牙并不是很明显。现在她张开嘴巴，上唇松弛开来，卢磊用托她下巴的左手轻拨弄开她的上唇，这小虎牙就露了出来。

吕静有点难为情了，这两颗小虎牙让她一直不敢大笑，就是感觉不很好看，怕被人笑话。现在竟然被卢磊这样近距离的直视。她悄悄的闭上了眼睛，也许这是拒绝以外最好的缓解方式了吧。只是美丽的眼睛闭上后颤动着的长睫毛一样显得动人心弦。

其实小静的虎牙虽然位置偏出整个牙列，但是这两颗尖牙却很粗壮，感觉很健康。这两颗牙齿的颜色要比两旁的前牙和前磨牙更显得黄一点，而且不像前牙那样透明，不似那种薄薄的感觉。而且强有力的在口里生了根，那牙尖像破土而出的冬笋，尖尖的挺出来，异常锋利，又是奶黄的在粉嫩的牙龈上立着如同一颗奶糖。

而小静问题最大的，应该说是她的后面大磨牙上了。她前牙内侧还只是一些淡黄色的软垢附着在牙颈部，像香蕉捣成的泥。这种软垢，即使她洗过牙，不久后又会出现在牙齿表面那些不容易刷牙刷到的地方。而她的后牙牙颈部的颜色比牙冠的颜色更偏黄染一些，软垢在这里影响着牙龈的，让牙龈微微泛着一圈红。至于磨牙的咬合面，轮角分明，窝沟点隙里已经都是黑褐色，像色素在玉石里沁润一般。

随着蛀牙进一步发展，前牙牙缝临接面釉质脱矿的同时，也在再矿化。牙釉质上透明带表层就会有暗带。这种暗带产生是因为暗层与透明层相比，暗层的孔隙会比较多，有大有小，小孔隙被空气占据。空气的折射率和釉质的羟基磷灰石的折射率是不同的，所以光照射到牙齿时，由于羟基磷灰石的折射率比空气的大，透过羟基磷灰石的区域较透过孔隙的暗。在暗带中，矿物质在大孔隙中进行沉积。孔隙慢慢由小变大，不断脱矿再矿化。

吕静的后牙咬合面上的蛀牙就这样不断的继续发展，脱矿的速度大于矿化的速度，脱矿区域慢慢大于再矿化区，这些区域处于暗层的表层，口腔里的食物残渣软垢附着于有蛀牙的牙釉质表面，病损体部会被食物等外源性色素着色，那就是窝沟里那些棕色龋斑。

卢磊仔细一看，小静的下颌四颗恒磨牙都有不同程度的窝沟龋，特别是最后两颗7号牙，黑褐色素已经浸润深入釉质。上颌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也可以明显看到不少窝沟里的黑线。那肯定也是蛀牙了。这样一算最少已经有六颗蛀牙了。

卢磊吃了一惊，想不到像小静这样清纯的美少女也会长了这么多蛀牙！

吕静嘴巴张开久了，清澈的唾液积攒满了口腔，口里的牙齿和舌系带在口水中浸泡都有了折射的视觉偏差。只是她张这么久，快坚持不住了，口水就快要流出来了，她连忙闭上嘴巴，吞了一下口腔里的口水，像是一口酱香御酿的琼浆玉液，穿过咽颚拱门，划过倒挂如小灯笼一般的悬雍垂，咕咚一口吞了下去。

吕静睁开眼睛，看着卢磊吃惊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我的蛀牙很严重啊？”

卢磊点点头。

“啊？！”吕静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的牙齿真的是蛀牙了。难怪牙齿时不时会疼一下。

“是不是要拔牙啊？”吕静紧张起来，她记得小时候换牙，蛀牙就会被拔掉。她望着卢磊，多希望告诉她自己的牙齿没事啊！

“那到不至于…”卢磊说道。

“我带你去看牙医吧。”卢磊对小静说道，“你的牙齿要去补了！”

“可是，没时间了啊！”吕静说道，“我今天中午就要去省城坐飞机了，票都订好了。”

“小傻瓜，你怎么早不告诉我。”卢磊说道。

“我怕你不喜欢…”吕静低着头，她也舍不得这个眼前人。

两人默默站着许久，这个吻竟成了最后的吻别。

“我要走了…”小静听见妈妈的呼唤声，说道。

“嗯”卢磊应了一声。

“记得要好好刷牙哦！”卢磊看着小静说道，“到那边了，去牙科把牙齿要补好了！”

卢磊似乎还不放心，看着小静的背影，默默念叨，“一定要去补牙啊，不然牙齿会越蛀越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