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陵往事(上)
说到鬼无影与剑仙的初见,那可真是天雷勾地火,宿敌马上有。
江湖嘛,没有八卦是不完整的。
许时青金陵折花闻名以前,已经是江湖里前程似锦的天骄。
剑门大师兄,最年轻的半步宗师,师父柳向生是五将之一,又与齐王谢平海有过生死之交。
年轻人有实力有身份有关系,脾气还不错,人长得也好看。许时青在江湖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他师父担忧的什么阴谋诡计,在青年力破万法的武力和超强恶意感知下,要么及时发现破解,要么直接避开不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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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刚刚及冠的许时青是个很受欢迎的人,不仅在同辈之间吃得很开,而且在长辈们眼里,也很是惹人喜爱。
但就像是有正必有反,江湖里有侠肝义胆的正派大侠,自然有心狠手辣的魔教中人。
——谢崇岳,别名鬼无影,杀手,魔教教主。
在遇见许时青时,他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一身轻功用得出神入化,再加上一手“名满天下”的毒术,号称天下没有他不能杀的人。
传闻二人第一次见面是谢崇岳的一次任务现场,许时青当时接受他任务目标的委托,保护对方。
结果刚和委托人见面没多久,人就没了。
二人当场干上,打了一架,自此结仇。
这类情节屡见不鲜,早是烂大街的事了。但从说书先生嘴里说出来,格外让人信服。
人们也更倾向于相信他们两个初见时兵戈相向,这更符合江湖人心里的那个江湖梦。
快意恩仇嘛,挺让人奇怪他们怎么一边认为剑仙仙气飘飘,一边觉得剑仙人狠话不多,有仇当场就报了。
但别的不说,记仇是真的。
谢崇岳笑眯眯的在对面人冷锐的目光中举起双手,好似无奈的样子:“别这么看我,这一次我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你想做什么?”许时青其实心里没看起来那么紧绷,他甚至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熟人场就是这样,实在是很难有紧张感。
谢崇岳瞥了眼旁边快成鹌鹑的韩承羽,心想这人挺多余,面上却道:“给你些小提示。”
韩承羽狐疑的看他。
鬼无影虽说有四不杀,不杀老弱妇孺,但毕竟是个杀手,再加上未有失手的记录,独来独往,大家并不待见他。
江湖人虽然会杀人,但也不能专门杀人啊!
大部分江湖人更类似于打手,拉帮结派,帮人讨债或者给商人送货,一些人也会在商场活跃,毕竟武器不仅需要保养,也需要购买,大一些的江湖门派需求量大一些的,还要和官府订购武器,登记在案……
像是谢崇岳这类魔教中人,魔在于他们的武器不是正规渠道购买,人呢,也不在朝廷有记录,再加上一些人行事疯癫、手段残忍,偶尔还会被官府通缉,然后被名门正派们一通围殴。
这几年他们倒是安分了许多,目前江湖活跃的魔教人士最有威慑力的,就是谢崇岳了。
韩承羽不太相信对方会憋什么好屁。
.
谢崇岳确实不是奔着助力来的。
但他不能这么明着说。
“温彩柔是锦衣卫的人。”谢崇岳只是微笑着扔下这个炸弹,然后又道:“而这一船货物,尤其是里面的官盐,都只是幌子。”
“……”
许时青沉默了
“?”韩承羽摸不着头脑。
“这艘船从哪里启航?”许时青缓缓闭眼:“……金陵。”
谢崇岳也笑着说:“是啊,金陵。”
齐周最繁盛的城,齐王府邸所在之地,整个江南的中枢。
——风暴最开始的地方
“金陵……怎么了?”韩承羽问。
许时青抬起眼,道:“淮河自中原过金陵后,便是由几节运河联通金匮、宁嘉、苏州、杭州……江南经济皆依托这条水运,而金陵之于江南,正如山海关之于齐周。”
只要金陵还在齐周朝堂的手中,那么江南便被死死控制。这不仅是经济上,也是地理上的控制。
金陵之后,江南水路一片畅通,南下畅通无阻。
“船如果只是经过苏杭这一段,那么代表着这一段的官员几乎都烂了,那么温彩柔不会失踪。”
许时青看着韩承羽,说:“她不仅是苏杭巨富的女儿,更是江南第一商的唯一珍宝,这代表着她的背后,温家与官府的合作非常紧密……而且她还是锦衣卫的人。”
挖掉苏杭的贪腐,对于整个江南而言,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更何况苏杭的势力没有大过温家的,温彩柔怎么会出事?
她又何须失踪?
许时青原先以为只是对苏杭的清算,他清楚两个州或许只是开始,可也未曾想过涉及范围会如此之大。
“温彩柔拿到了证明整个江南官员贪污腐败的证据。”
只有这个,才能解释的清楚温彩柔为什么失踪,而锦衣卫却仍旧暗中调查,等待时机,因为温彩柔的证据没有交给她的上线。
也只有如此,她失踪后,才会有那封信蹦出来,急匆匆的将这船盐按在她头上,急于息事宁人。
而温兆必定也是清楚这一切的,但他无法反抗依附的权力,更无法亲手摧毁自己如今所获得的一切,于是只能默认——更何况他确实找不到他女儿了,不是吗?
许时青看见谢崇岳笑意不变,目光却带着欣赏。
他微不可察的一顿:“…是账本吧。”
韩承羽神情不变,状若自然的道:“她一个大小姐,怎么可能拿得到账本?照你所言,能够证明整个江南贪污腐败的证据是账本,这又从何说起?”
“……”
许时青和谢崇岳默默看着他。
你说呢?千面玉郎的徒弟,温彩柔的追求者,韩承羽阁下。
韩承羽:“……”
他无语:“你们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许时青回复他说:“不可以,情况比较危急。”
他又不是闲着没事干随便带人溜达,本来带人去十里亭是为了把人交给何问古看着,毕竟谁没事半夜跟踪别人?后来发现韩承羽和温彩柔有联系,出于一种直觉性的预感,他把人带在了身边。
只是许时青没想到对方和温彩柔会有这样深的联系,连账本都帮人偷了。
许时青心想,花前辈,你徒弟跟你一样,都是个为爱痴狂的主。
区别只在于,花璇兰可比韩承羽有出息多了,人家绝地反杀,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实现了被动到主动的战略性转变。而韩承羽显然还嫩着,被温彩柔拿捏得死死的。
船上的寂静引起了原本蛰伏的锦衣卫们的警觉,官船外头原本冷寒的天,被火把滚滚烧得连连败退。
谢崇岳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嘈杂声,太闹了,地上一圈被他药倒的人有了动静。
“你该快些了。”他对江湖闻名的剑仙这么道,往后一退,竟是将身后缓缓站起的彪悍大汉让了出来。
这被轻视的侮辱让对方的面色肉眼可见变得恐怖,眼神阴翳,让人想起尸体无神的目光。
“……”许时青定定的看着退到自己身旁,好哥们似的揽着韩承羽,但实际上控制对方以为更多的鬼无影。
很难不让人揣摩这个最年轻的大宗师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之禾张开嘴,蕴含着内劲的怒喝扩散而来,韩承羽脸色一变,下意识捂住胸口——
仅仅只是声音,竟然也让他的身体隐隐作痛!
“稳住气息。”谢崇岳声音里带着笑意,裹着劲风一起钻进韩承羽的耳朵:“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对决,我可不想为了你这家伙不被波及,错过子筠的风姿。”
筠,竹也。
倒也符合剑仙的气质。
韩承羽一边调整吐息,一边腹诽,不说是对手吗?连字都知道,还叫得跟挚交好友似的。
不过他现在被死死的定在原地,谢崇岳虽然揽着他的肩膀,实际上应该说钳制更为恰当。以此类推,韩承羽简直难以想象江湖里那些所谓的大宗师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今日以前,他未曾想过声音竟然真的可以伤人!
眼前的比斗早已开始,顾及到身后还有两个观战和四周逐渐清醒过来的普通人,许时青行事明显收敛了。
宋之禾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手抓向了旁边的普通人,打算引君入瓮。
左右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大事。
许时青却是神色一凝,剑刃反转,毫不犹豫欺身而上,转腰运剑,兵器顺着力道如弯月横过,飘忽着又如麦芒点刺,锋刃切割空气,发出利落的割裂声。
这行为干脆、果断,却在腰腹留下一个空档,宋之禾面上一喜,他使的三剑,手中一剑,脚上一剑,第三剑这些年来未曾有人能看见。
韩承羽瞳孔一缩,他看见对方张开了嘴,这最后一剑竟然藏于他口中!
然而许时青此刻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显然也发觉了宋之禾的打算,但实在无法躲开,许时青身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一退,对方必死无疑,因为宋之禾不会留手。
那就只能硬接,瞬息之间,他们各自做了打算。
如果此刻有人看谢崇岳空出的左手,必定可以看见寒芒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