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恩宠
自那以后，过了大约半年左右。
用大约一词是因为我的日常基本就是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
因此对时间流逝的感觉并不一定准确。
说起来婴儿真的是一直在睡，基本上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会醒来。和陷入了月读似得，撑死也就是偶尔睡醒能想一会事情，然后就会接着睡着。
这么久以来，我基本就没离开过婴儿床，但幸好没有因为过于无聊而导致精神方面出什么问题。
我在病房遇到那两人之后的不久，就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和我猜测的一样，两人正是我此生的父母。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安心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原因。
然后呢，说到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的情报的话，也就只有目前的情况肯定不是梦或幻想之类的这一点了。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也未免有些太过于鲜活，太过于真实了。
话说回来，我也不可能会做成年女性帮自己换尿布的梦吧？！
我目前正处于移动手段只有爬行的幼儿阶段，因此只能度过反复受到两人照料的日常生活。
再来就是，虽然记忆有些不是很清晰完整，但前世的记忆看来大体还都是记得的。
不过除了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情以外，我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咿、呀、啊”
我翻动着仍然不能灵活驱使的舌头，尝试说出单词，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
我的脑海中一直残留着使用之前那具已经死亡了的身体的感觉，使得我总有种不适配的感觉。
发声也是，过去根本不用特别在意就能轻松办到的事，现在却无法办到。
除此之外也没办法好好走路。
如果陷入这种无法随心所欲的活动，连话也说不清楚的状态，是个人都会不安吧。
“好好，要抱抱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吧，身旁的女人为了让我安心而露出了微笑。
她的笑容总是莫名的令我感到安心。
身穿卡其色居家服的她，双手将我抱起后开始有节奏的摇晃起来。
父亲总是叫她羽若，结合自己在医院时听到护士称呼她聂女士，母亲的名字应该是叫“聂羽若”没错了。
这个名字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而父亲的名字“端木昭”就没给我这种感觉。
“今天稍微出去走走吧。”
！！！是要带我一起去吗！？
“呵呵，看起来很期待呢。”
我的喜悦似乎有些溢于言表了，不过我确实很在意外面的世界。
这半年来，上辈子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情节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在那本小说里，主角的身边全是各种各样的怪物，但祂们一直装作人类的样子，主角也一直以为他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
直到他成年的时候那些怪物不装了，开始猎杀他。
因为一本小说的内容而感到惶惶不安确实有些可笑，不过死而复生后变成婴儿这种事都发生在我身上了，谁知道会不会真发生什么狗血的小说剧情啊。
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穿越了的可能性可不小。
虽然就算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发现什么，就算发现了什么我一个婴儿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但起码能让我那颗高高悬挂的心有一些安全感。
之前从医院回家的时候我正好睡着了，并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但是现在这个身体也不可能走到外面去，所以我一直在等待这个他们带我出去的机会。
“来。”
我被抱了起来，某种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那香味并不会令人不快。
那大概是香水之类的味道吧，是一股和她的气质很契合的香味。
“……唔”
我静下心来，让身心沉浸于那股香味中。
在狭窄的楼道中，母亲抱着我一步步地向下行走着。
就这样，我们距离一楼越来越近，这栋楼的住户似乎都还没起床，周围很是安静，能听到的只有母亲的脚步声。
不久便走到了一楼，母亲朝着样式有些老旧的单元门伸出了手。
单元门嘎吱作响，光芒射入单元门的缝隙间，接着那缝隙逐渐变宽。
当那缝隙足够宽阔时，母亲抱着我走了出去。
“呜哇啊……”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阵舒爽的清风吹过。
现在正值黎明时分，空气中朝雾弥漫，又略带些晨霞。
四周的建筑风格有些老旧，看起来时代大概是二十世纪后期吧。
上辈子总在电视上看到的场景映入了我的视野。
不过眼前的这一切看起来要比在电视上看到的更加陈旧。
不远处像是仓库的建筑物的房顶上到处都是窟窿，墙壁上的油漆有些也已经剥落了，四周小院里的石制地板缝隙间也长出了野草，到处可见被绿色的爬山虎缠绕、依附的建筑。
人们生活的城市似乎伴随着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一起沉睡了。
而升起的朝阳温柔地照耀着这一切。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不知为何，在亲眼看到外面这番熟悉又陌生的光景时，我突然对自己正在重活一世这件事，有了一股真实感。
虽然还在病房时，我就已经知道自己死而复生了。
但那时我的心里被惊讶、疑惑、恐惧等情绪所充满了，因此对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反而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一直以来，我虽然将死而复生挂在嘴边，但说实话我却对此没什么真实感。
很奇怪的感觉，哪怕我知道是我死而复生了，但却感觉像是别人身上发生的，或是我听说的事情一样。
可能是因为死而复生这种事实在是太惊人了，导致我完全不能理解，再加上我一直也只是在家里吃了睡，因此缺乏了一些真实感吧。
不过，当亲眼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看到了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后，那份不真实感消失了。
与此同时，我突然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我从未如此深切的感觉到我的灵魂。
感受着晨间的微风从我的前方吹向头顶广阔的天空。
此刻我的大脑清晰地不可思议，自从变成婴儿后，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全身上下，仿佛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在感受着这个世界。
我正在全身心的感受这个新的世界，我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与此同时，我突然感觉，我好像想起了过去......
想起了过去遗忘在某处的，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事物。
不知为何，一股酸意突然涌上鼻尖，眼泪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我为了忍住眼泪而咬紧嘴唇，但泪水仍然不停地往下掉。
我度过了愚蠢得无可救药的一生。
在整个人生几乎都蒙着一层浓雾的情况下，我死了。
因此当我在这个世界醒来时，我才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恐怕就是神对我所降下的惩罚。
因为我不觉得我这样的人，死后会上什么天堂，或者得到什么神明的奖赏。
但是，不是这样的...这并不是惩罚......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明白。
但是，这，是一份恩宠。
是一份美妙到令人不禁喜不自胜的天大的恩宠。
某人将那些被我白白浪费的事物，以及被我亲手抛弃的事物，再次赐予了我。
这是一份令人喜悦、幸福的赠礼，是一份哪怕让我献出一切我也心甘情愿的恩宠。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而我对于这一想法又毫无理由的感到确信。
“外面真漂亮呢...对吧？小赐赐……我可爱的孩子。”
母亲如此说道。
端木赐，小名被唤作赐赐。
这就是我的名字。
是那两人...是我的父母为我起的名字。
前世的名字不知为何已经记不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
因为，这个名字才是现在的我的名字，这具小小的身体才是我的身体。
之前这个听起来就像是在呼唤别人一样的名字和发音，还有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此时感觉就像是齿轮成功咬合上一般开始逐渐与我融合。
不适配的感觉逐渐褪去。
“啊……啊……”
我很想说些什么，张开嘴所发出的声音混杂着呜咽声。
但这样就可以了，这样也不错，我拼尽全力用不成熟的声带发出声音。
活下去。
我，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我绝对不会再逃避了。
在母亲摇晃着的怀抱中，我下定了决心。
现在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
这里和我所熟悉的世界是否一模一样？我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但是，这些事情接下来去了解就好了。
即使以我浅薄的知识可能什么都办不到，但只要接下来变得能够办到某些事就好。
过去的我已经停滞、放弃、逃避太多次了。
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即使被他人嘲笑了也没关系，即使挣扎的过程中令自己浑身泥泞也没关系。
我，这一次，这一次！
绝对要好好的活下去！绝不会再次选择逃避！要在这个世界，堂堂正正的活下去！绝不再像行尸走肉一般度过一生！
伴随着如同婴儿的啼哭一般的喊声，我在心里如此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