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新婚之夜
外头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与沈姝嫁裴渊时相比,没有一点风雨欲来的迹象。
谁见了都会说一句这日头真好。
可只有谢承玉的心底,却好似被暴雨侵袭,潮湿满地。
也不知他在门外等了多久,等到那些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都觉出不对劲了,在那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里面一直不开门?”
“新娘子怎还不出来,再这样下去会误了吉时的!”
“该不会新娘这是不愿嫁给谢小世子,所以不肯出来吧?”
“这可是皇上亲自赐婚的,沈姝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抗旨不尊?”
“沈姝也太不给谢小世子面子了!”
“看来今天世子爷有得苦头吃了。”
有人讥讽,有人嘲笑,有人作壁上观。
也有人在隔壁的院墙里,听着外面这热闹的动静,露出一阵阵的苦笑。
裴渊也是后来才知道,谢承玉给他安排的住处,竟就在沈姝为他置办的宅院的隔壁!
如今听着院门外传来的声响,他不由得想起那日,他穿着红色婚服,骑在马上,迎娶沈姝的画面。
那是他最快乐的一天。
也是他最痛苦的一天。
一天之内,从喜到悲,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得好似一枕槐安梦。
如今回忆起来,甜蜜之处尽是苦涩。
眼看吉时将至,院门却一直未开,谢承玉一直站在那,并未有任何动作。
见此情形,跟着一起前来迎亲的侯府里的嬷嬷,却是看不下去了,走至谢承玉身旁问道:“世子爷,新娘若是再不肯出来,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谢承玉抬眸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大门,语气没有一丝起伏道:“一切依她的意思。”
嬷嬷不由得叹了声气。
心中忍不住埋怨起了沈姝。
这沈三姑娘,还未嫁进侯府,就给了世子爷这么大一个下马威,这日后进了侯府,还不得恃宠而骄,凌驾在世子爷头上作威作福了?
偏偏世子爷看上去还一点都不生气。
他们家世子爷,何时脾气这般好了?
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吉时已误,嬷嬷急得跺了跺脚。
这过了吉时再娶进门,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这桩姻缘只怕是要不得美满了……
正想着,那扇一直未开的门,终于有了一丝动静,听到这声轻微的动静,所有人都梗着脖子,翘首以盼地看向它。
终于要开了?
众人这般想着,果然,大门被人从里打开,一抹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沈姝此刻已换上婚服,戴好了红盖头,在云黛的搀扶下,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
这恐怕是整个上京迎亲迎得最久的新娘子了,看见她终于走了出来,众人莫名地跟着松了口气。
谢承玉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火红身影,那颗本以为会平静如水的心,竟是一刹那跳到了嗓子眼。
如擂般的心跳声,不断地在他的耳旁鼓噪。
一下子他感觉除了眼前的沈姝外,旁的任何一切,他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明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明明他知道过后他会将沈姝还回去,明明他知道今日他娶沈姝,沈姝必定恨极他了,可他还是控制不住上前去,握住了沈姝的手。
她的手很冰凉,在握上的那一瞬间她有过退缩,是他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不肯放开。
就这会儿,就让他握这一会儿。
谢承玉面上噙着笑,牵着沈姝朝那婚轿走去,每一步,他都在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前世他未能给沈姝这十里红妆的排场,今生他终是补给了她。
……
宁安侯府的世子娶妻,还是皇上亲自赐婚的,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家眷,自是都前来贺喜。
侯府便从白日到晚上,热闹了一整天。
待前厅的热闹散去,谢承玉带着微醺的醉意,步履缓缓地朝着他与沈姝的婚房走去。
原本还有人要来闹洞房,都被长公主一一拦下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谢承玉,道:“玉儿,你还好吗?”
谢承玉笑了笑,“母亲说笑了,这是我此生最为期盼的一天,又怎会不好?”
长公主欲言又止了会儿,终是没再说什么。
想到谢承玉身上的毒,若是三个月内没找到解药,那可能今天便是他这一生最为美好的一天,她又何苦去扫他的兴呢。
谢承玉走至婚房门前,只轻轻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屋内烛火通明,摇曳的火光中,一抹火红色的身影正坐在床前,戴着红盖头,一动未动。
谢承玉压下心头的悸动,阖上门,缓缓朝着她走去。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床前人儿那双交叠在膝上的手不由得绞紧,就在她感觉到有一双手,要掀开她的红盖头之时,她终是出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承玉双手一僵,没再继续往前。
“抱歉。”
有些事他无法向她透露。
留给她的,只有一句“抱歉”。
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只觉得不痛不痒。
这些日子来的痛苦压抑,令沈姝再也忍受不了,她伸手自己将盖头掀了,一双明亮的杏眸里,只剩下对谢承玉的恨意。
“抱歉?对裴渊的死,你只有一句抱歉?”沈姝还记得他在牢中,是如何信誓旦旦跟她说,他会救出裴渊。
她信了他。
可结果呢?
等来的却是裴渊的死讯。
若只是那样,她也不至于恨谢承玉,毕竟只要他努力去做了,没有成功,她也不能怪他。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竟会给她和谢承玉赐婚。
她是什么人?一个小小工部侍郎家的庶女,一个被处以死刑的罪人的新婚妻子,这样的她,如何入得了皇上的眼,如何会被指婚给谢承玉?
想来种种,都是谢承玉谋划的吧?
“前世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我知道,可这一世我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安安稳稳的日子,你却因为仇恨,非要破坏我的幸福,”沈姝说着,眼泪盈满了眼眶,她强忍着不要它掉落下来,“你是不是故意不救裴渊,故意想看我过得有多凄惨,故意把我娶进侯府,好让你继续报复我?”
虽然她无数次地同自己说,要忘掉前世的种种,可每当遇上谢承玉,那些因前世而生出的种种纠葛,就好似被刻上石上一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和谢承玉注定了无法形同陌路。
谢承玉听着她的质问,看着她眼里的误解,却是一句话都没有替自己解释。
他沉默不语,好像是在默认了沈姝的想法。
沈姝见他不辩解,眼中对他的失望更甚。
婚房内,二人都不再言语,此时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承玉才道:“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沈姝微微一愣。
旋即又冷笑了声。
并未对谢承玉的话语做出回应。
谢承玉知她不想见到他,便不再继续在这招她的厌,“我去书房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谢承玉转身离开。
从头至尾,沈姝都未对他有一丝挽留。
谢承玉面露苦笑,心头那如蚂蚁噬咬的痛,又再次密密麻麻地席卷全身。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喷溅在他那身大红色的婚服上,只留下一道暗色印子,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