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惊蛰日后 第二节、追根究底
一夜的暴风骤雨把滨湖市洗刷得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早晨的阳光温煦地沐浴着城市的花草树木,一片温馨的气氛。
芳草就在这样的早晨出了门。她手提着好几个礼盒,迈开步向绿荫街的一处巷道走去。此刻,她心里沉甸甸的,它的重量压过了她对购置新房的喜悦,现在她的心思是必须先要弄清楚手中这笔捐款的来路,她要知道真正的捐款人是谁?捐款有无蹊跷。这样,她才敢放心大胆地接受,否则,她宁愿放弃购房的机会,也要将不明不白的捐款退回去。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加快了自己的步划。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就找到了滨湖市轮椅厂。
轮椅厂在绿荫街的一条里弄里,占地不过三五亩,厂房也就千把平方米吧,在大门口根本没听到厂里生产的热闹嘈杂声,也没有门卫大爷来询问,芳草就径直走进了厂房里。四五个工人在焊着轮椅架子,另二个工人在一堆废钢管上敲敲打打,挑选着他们中意的钢材。
芳草走到一个挑钢管的中年工人身旁站住了,她开口问道,“师傅,打听一下,谢厂长今天在吗?”
“哦,谢厂长来了一下又走了”,中年工人回答道。
“哦,不巧了,师傅,你们厂里是放假了吗?怎么就你们几个人上班?”,芳草打听起来。
“大姐啊,生意不好哦,要那么多人干什么?现在又没得订单,我们几个是老员工,在家也没事就在这里屌着混日子”,师傅一脸的无奈。
“师傅,我就不懂了,你们谢厂长不是说你们厂子效益好得很吗?前一响还在向社会捐款、捐轮椅吗?”
芳草的话突然把工人师傅惹毛了,他把手中的钢管一丢,鼓起了眼睛,“他还有钱捐款,捐轮椅?欠我们的工资都没发给我们呢!奖金就更别说了,几年都没提过。”
芳草住了嘴,说了声“谢谢”就走了出来。
她一路走,一路在想着一个问题:一个生产这么不景气的工厂会愿意这样大手笔的捐款捐物吗?芳草脑海中不时地冒出的念头就是谢省三一定在欺骗自己。
芳草联想到去年以来,工作单位与家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她百思不得其解。谁会这样好心呢?她一个个地搜寻着可能的捐款人,从同学到同事,从亲戚到朋友,她把身边认识的人都搜了几遍,都没有找出一点头绪。
这真就成了一个谜团,无法破解吗?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会一追到底,不找到答案不会罢休。但芳草还是没有头绪。她只是觉得所有事件的发生就像有一个总导演一样,不然这些事怎么会如此巧合呢?
这个躲在幕后的导演会是谁呢?
她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她在轮椅厂的后院,她终于找到了租住在此的谢省三一家,谢省三见她从院门口进来早就从后面溜了。芳草顿时更觉得蹊跷。她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心里明白谢省三在躲她,她就转而向谢省三的爱人套起近乎来,并送上自己购买的礼品。
谢嫂子原本就是一个俗人,架不住芳草的温情攻势,只迟疑一会,她就尽己所知全告诉了芳草:轮椅厂捐轮椅的事她知道,是有人买了他们的轮椅再以厂里的名义捐出去。至于谁是买轮椅的人,她也不知道。捐款的事,她更不知道了。
芳草想起与谢省三一起来家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现在找不到谢省三找他问问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来,便问谢嫂子道:“小崔在不在厂里?”
这一问倒把谢嫂子逗笑了:“你是说可染那孩子,他可是深圳有钱人,他自己虽不是老板,但他老板是他老爸,他怎么会呆在我们厂里?这次他到你家去只是陪着我家老头子走走,他到滨湖来可不是来看我们的,他是来医院照顾他生病的老爸的”
“谢嫂子你说什么?小崔叫崔可染,深圳人?”芳草一下子就想到了为学校捐款的那个青年才俊崔可染,他和捐轮椅的这个“他”一定是同一个人。
“他老板你认识吗?”芳草还想多打听一点情况。
“不认识。我就知道这么多”谢嫂子坚定地摇起了头,然后忙她自己的事去了,但谢嫂子还是给芳草提供了崔可染的联系方式。
芳草没有再问,她自己觉得她快要找到谜底了。她道了谢,就从谢省三家退了出来。
她找到一个电话亭,一个电话打过去,“小崔,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聊聊吗?”
电话那头崔可染回道,“芳阿姨,找我有事吗?我在医院陪我老板呢”
“你个鬼伢子,你一直在骗我”,芳草气愤愤地对着电话里说。
“我能有什么事骗您,我敢吗?”,可染还想装委屈。
但芳草一句重话直接就追了过来:“好,小崔,你可以不告诉我,但阿姨告诉你,我也是个较真的人哦”
芳草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让崔可染缴械投降了。
在卡卡咖啡馆,崔可染向芳草说起自己的故事:我是一个孤儿,大约五岁的时候,我也记不清,是我长大后回福利院,福利院阿姨告诉我的。总之,我还很小的时候被人从滨江枫叶福利院拐到了深圳宝安,这户人家对我并不好,经常打我或者饿我饭,有一天我就从收买我的人家偷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我就四处流浪。有一天,我实在是饿急了,又正巧流浪到了一家福利院的门口。我知道进了福利院就会有吃的。所以我就在门口等着,等着福利院阿姨们来开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福利院门口来了扛了一包东西的大人,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反正是一个大人,我就朝他喊:叔叔,我饿。他就把肩上的包袱放下来,敲开了福利院的大门,对里面的阿姨说了什么,从福利院里就出来了一个阿姨把我抱进去了。给我端来了稀饭和包子。我就这样暂时在福利院住了下来。后来,那个大人经常来看我,给我送来吃的、穿的,对我可好、可亲了。那个年纪,我已开始记事了。不知不觉中,我就对他依依不舍,后来我就改口叫他“爸”,后来六岁的时候,他把我接出了福利院,送我去上学,后来我就住到了他的家。从此我就成了他家庭真正的一员,从法律意义上讲我连他的“养子”都不能算,因为他太年轻,不具备收养我的条件,至今我也没有与他办理收养手续。但从情感上讲,我与他情同父子。他送我读书,直到大学毕业。毕业后,他让我负责集团公司的慈善事业,我就受公司委派寻找我们认为合适的慈善对象。我们老板这些年已捐助了很多钱。对您那点资助,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您也不要有太多疑问,我们是一家遵纪守法的正规公司,我们捐出来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我们做慈善是纯粹地在做慈善,下一步我们正在筹划成立慈善基金会。好了。芳阿姨,我要走了。我的养父还在医院等着我呢。
芳草一手拖住了崔可染的手,“孩子,你告诉我,你养父得了什么病?我要去看他。”
“芳阿姨,你与他非亲非故,干嘛去看他。我求您,千万不要去看他,他连他家人都瞒着,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他,这也是我告诉您这么多的唯一一个条件,您不能让我太难做啊”
“哪,你告诉我你养父的大名总可以吧?他是不是叫晴川?”
“晴川?不,他叫崔颢”,可染实话实说。
“崔颢?”,芳草对这个名字似增相识,但几十年的岁月早就累积起漫天的风沙瞬间就覆盖了她脑海里那不曾深刻的记忆。
“他是不是南湖临湖县人?”,芳草再次发问。
“不是呀,他是深圳本地人”。
芳草突然失望地叹了口气,曾在心里设想过、猜疑过、期盼过,到头来的结果竟还是失望。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纠结,要认定帮助自己的人就晴川呢?他不是早就从自己的生活了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