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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一念成魔

罗跃进的好一顿毒打,让芳草的后脑勺肿起了几个大包块,后背部十几处软组织挫伤,其中有几处大面积淤青。

好在芳草是以后背部面对着丈夫的拳头,万幸还没有造成骨折等更严重的伤害。

芳草坚决拒绝了医生让其留院观察的建议,拿了一些治跌打损伤药就从医院回家了。

回到家,芳草就把自己关在卧室,任儿子如何敲门也不做回应。

此刻她已经度过了最初的痛彻心扉的痛楚,现在她已不再感觉痛楚而是麻木、思绪紊乱。

芳草的心绪怎么也不能平静。从她开始有记忆的日子起,自己人生的一幕幕场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浮现:

白泥湖鹦鹉洲,自己出生的家乡,那个面黄肌瘦的女孩,是谁?是我芳草。那个在豆蔻年华就一把汗一把泪在田地里大人一样劳作的泥猴一样的女孩是谁?也是我芳草。

这个面容清秀的男孩是谁?我怎么匍匐在他的背上?他这是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哦!他是晴川。

是这个外乡来充当芦苇客的少年救起了我这个落水的女孩,挽救了我的生命,此刻他背负我正送家里去。

是他,这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少年赠送自己最需要的学习笔记与学习费用,并慰藉了自己的苦难人生,让自己鼓起了跳出农门的勇气并最终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开始了自己玫瑰色的梦幻,自己的人生自从认识了他才开始呈现出亮色,他就是自己生命里的那束光啊。

还是他,大学里自己最幸福温馨的日子就是和他在一起,让自己成为了女皇,享受到人间最甜美的爱情,尽管这种爱情是隐秘的,也不能消减它的甜蜜。

……

这又是谁?在我酒醉之时强暴了我。

啊?罗跃进,我的好大哥,晴川的好大哥,你这个人面畜牲!你让我陷入了万劫不复的轮回!

……

芳草被这些无端的画面搅扰得头痛欲裂。她想挣脱这些令人窒息的画面,但她又无力挣脱。最终她拿起床边自己做针线的锥子在自己的手臂上来了一个刺击,这是她曾经累试不爽的独家法门,今天她的手臂也似乎麻木了,竟然没有多大的感应。一锥下来,也只是像蚂蚁叮咬一样带给自己一些微痒微痛。于是芳草又在自己的手臂上再来了一次猛刺,这一次够猛,鲜血奔涌而去,在手臂上形成了高约寸许的血柱。

她终于感到了一波深入的疼痛,一种释放,她眼前的那些画面也得以消失。

尽管她的思绪还是没能完全从回忆中挣脱,一些片段又开始在脑海里聚集,但思维已变得平缓了许多:

丈夫是在自己彷徨、焦虑、痛苦无助的时候走进自己的生活的,说不上自己对他有多少的情感,至少是没有像对晴川那样依恋的爱情。在得知自己的初恋情人晴川“不幸溺亡”后,自己在痛苦中难以自拔,以致精神失常,这时,丈夫对自己发起猛烈的爱情攻势并趁机强暴了自己。当时,自己只想快些脱离失恋的痛苦,掩盖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在闺蜜蓝心的撮合下,自己怀着报复的心理就答应了丈夫的求婚,很快地与丈夫携手踏上了红地毯,做了丈夫的新娘。说自己是奉子成婚也好,只是孩子的生父不是他;难听点就说自己是桃僵李代也好,反正是隐瞒了肚子里一条生命的起源,就嫁给了他,成了他的新娘。

自己没有想到自己从此就陷入了婚姻的泥沼。

仅仅过了几年不温不火平淡无奇的日子,随着孩子的成长,闲言闲语开始搅扰起自己的家庭,丈夫看自己与孩子的眼光就开始消失了温情而变得时现寒光。

以后的岁月自己就变成了一个隐忍的任丈夫欺凌的女仆。丈夫不仅无休止地冷漠自己,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从思想上钳制自己,容不得自己有任何的不同意见,除了服从还是服从。从此,自己的日子比一条狗都不如,狗不如意时还能叫几声,而自己是完全失去了任何思考的机会,只有成为丈夫的提线木偶,才能获得丈夫的原谅与宽容。

谁叫自己隐瞒了丈夫,愧对自己的丈夫呢?这是我芳草咎由自取,要以自己的一生来偿还年轻时的一念之差。

……

初恋的时候,自己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尽情燃烧,成婚了,又为丈夫和孩子燃烧。什么时候自己才回复到月亮的角色,也享受一下太阳为自己燃烧的幸福呢。她不知道,在成婚之后的日子里,自己也感觉过自己终于有了一轮燃烧的太阳,但很快太阳就熄灭了它的光芒。而自己又不知不觉中由月亮变成了太阳,而丈夫则是自己永远的月亮。自己真的始终等不来心中的太阳?自己真如闺蜜蓝心说的那样要“孤独终老”?男人啦,怎样都不能依靠。你看晴川爱自己爱的多么火热,多么不顾一切,到头来还不是丢下自己,如同丢弃一件破旧的衣服,不,连一件衣服都不如?他难道不知道会有人为他伤心,为他流泪,为他忍受一生的孤寂?自己的丈夫不知从何时起就对自己变了一副嘴脸,永远的居高临下,永远的冷嘲热讽,永远的猜忌打击?自己以百分的热情都无法温暖丈夫那颗冷彻骨髓的心。

“难道我们的婚姻就真的要走到终点?”

这样的自怨自艾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芳草现在没有时间来打理自己这残破的情感。

她身上的伤痛让她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睡。

她干脆强撑起身子,依靠在床头,好让自己不至于这样胡思乱想。

但似乎这样做毫无意义,一个一个生活的片段又在眼前浮现。

芳草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让自己的身体滑下了床铺,她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一手伸进床铺下,拖出了一口红木箱。

这口红木箱就是自己遭到丈夫毒打的导火线。

它为什么如此遭到丈夫的嫉恨?不就是晴川的几件破旧衣服,自己的几本日记吗?自己的日记也记得比较隐晦,并没有暴露晴川是子英生父的秘密?

芳草顺手打开了一本日记,她并没有去看,这时她听得见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从你的神态间,我常恍然看见我梦中挥之不去的影子,常让我的思绪定格在白泥湖那片萧瑟的芦苇荡或者那个有一轮胭脂月的黄昏。你太柔弱,甚至不时显现的疲惫和病态,总让我幻想,你太需要我的呵护。我知道,我从此被你点燃,成为一块燃烧的煤炭。我愿意就这样被你点燃着,永远地为你燃烧!”*。

一行热泪悄然地穿过她的脸颊,滴落在日记本上,开放成美丽的花朵形状。她知道这是晴川南下深圳时对自己说的最滚烫的情话。

“晴川,你真的原意为我燃烧?”

良久,她仍无法从激动中平静,她轻轻的并非为求得呼应而对自己说道。

一丝慌乱从心头掠过,继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甜蜜由弱而强,由心而外浸润了她整个神经。

她觉得自己有些昏眩。这是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过的体验。

这个声音突然点燃了芳草内心深处的那个沉睡多年的灵魂,此刻,一个从没有这样强烈的念头是这样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我要挣脱这个捆绑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锁链,让自己从此成为自由人。

她摸索着从床垫下掏出了一份折叠的纸张,就着卧室里昏暗的灯光,芳草把纸张的内容快速地看了一遍。

这是一份与丈夫罗跃进同名同姓的患者的《滨江市人民医院疾病诊断书》:

临床诊断:(右肝)肝细胞性肝癌IV期(TNMIV)

……

“跃进,我就是一个扫把星,已经扫了一个晴川,不在乎再来一个。如果你要再翻看我的东西,别怪我歹毒。我真的不想这样,都是你逼我的……”芳草默念着这样的话语,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疾病诊断书”放进了红色木箱,一会儿她又将“疾病诊断书”从木箱里拿了回来,如此反复数次,最后她干脆一闭眼再次将疾病诊断书丢进了木箱,接着在木箱锁钮上加挂了一把铜锁并将钥匙退出藏进了床垫之下。

芳草就这样将一个恶魔放进了晴川留下的红色木箱,也将这个恶魔放进了自己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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