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萧家（3）

“怎么又堵车了？”潘峰坐在后座，看着堵在周围各式各样的车辆，有点不耐烦。司机老赵说：“没办法！一到周末，好多人过来度假，就容易堵。何况现在又是暑假。也有清源人去东海那边玩，两边都容易堵。”这种情况潘峰自己也知道，但老赵的话让他有所触动，“已经放暑假了？”

“可不是嘛。您忙，都没注意到吧。”

“那小松和……小雪也已经放暑假了？”

“可不是。高考完了，两个孩子可以放松一下了。尤其小雪，从前放假也不出去玩，这个假期总应该玩一玩了。”

潘峰点点头。他想起从前的每一个假期，潘岚总是要求他带着萧劲松出去旅游，理由是，没爹的孩子太可怜，你这个舅公要多照应点。但是这种事情，萧雪芽是没有份的，潘岚不让她去，说女孩子就应该呆在家里。好在萧雪芽也从来不闹，让她呆在家就呆在家，在家干家务，或者温习功课，一般孩子大概难以忍受这种枯燥的生活，但是她却甘之如饴。

萧劲松高考前就已经保送了江东大学的计算机系，因为潘岚舍不得这个外孙离开自己太远。

潘峰的脚边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硬板纸盒，这是最新的笔记本电脑，他出国前，萧劲松跟他要求的礼物。潘峰对姐姐的这个外孙一向有求必应。

“老赵！”

“是，潘总！”

“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16了，书读不好，念的职校。”

“……16了啊。”潘峰轻声重复，似乎有些感慨。

“是啊，一天到晚不是跟我吵，就是跟她妈吵，烦得不得了。听说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处在什么，什么……叛逆期，你说她好端端的，叛逆个什么劲儿啊？”老赵提起自己的女儿，滔滔不绝。

“这年纪的女孩子是挺叛逆的，她们一般都喜欢做些什么啊？”

“我们家那闺女，就喜欢吃吃喝喝买买买，她妈总背着我偷偷塞钱给她，我说家里有吃的干嘛还出去吃，半大不大的小屁孩，还喜欢买化妆品，买包包，一点不知道心疼钱。”

潘峰默不作声，老赵觉得自己有点聒噪，就不做声了。

因为一路上都很堵，潘峰从东海回到清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潘总，是直接去万庆路吗？”万庆路是萧家的所在地。

潘峰沉默地一会儿，说：“去一下清音桥。”

清源大小河道比较多，最长的一条就是有“小秦淮”之称的清音河，河上有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桥，叫清音桥，现在清音河两边完全开发成了休闲娱乐区，除了几家酒店，还有商场，比较繁华。潘峰如果要在清源宴请外地来的客户，多半会在清音河这一带。但今天他是回家，并没有跟什么客户有约啊。不过老赵可不敢轻易过问老板的私事，调转了车头，直奔清音河。

清音河附近已是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照得河水波光粼粼。附近很多粉墙黛瓦的仿古建筑，但仔细一看，其实都是酒吧、网吧、咖啡店、餐馆什么的，坐在河边的露天咖啡座上喝喝茶，吹吹风，是比较惬意的事情。

潘峰让老赵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进了商场，不一会儿，他拎着一个礼品袋出来了，低头上了车，对老赵说：“回家！”，老赵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礼品袋里冒出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具的脑袋，是个小熊的脑袋。这……莫不是给萧雪芽买的。老赵不由得笑了。

潘家也是清源镇人，祖宅还在，潘峰是潘家唯一的儿子，自然是他住着。潘峰全国各地、国内国外地跑，住酒店比住家还多一些。所以，他虽然住在自己的祖宅，但经常去萧家吃饭。如今的萧家，也是他一手在支撑着，萧望城两口子都对他非常客气。

到了萧家，车子停在萧家那黑漆大门的门口，潘峰拎起自己的电脑包，和那个一米见方的电脑盒子的拎手，看着剩下那个礼品袋，沉默了片刻，没有拿。对老赵说，“你先去吃饭，过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还开这车来接我。”

他下了车拍了拍大门，门立刻就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金童玉女一样的两个孩子，萧雪芽和萧劲松，一个叫“峰舅舅！”，一个叫“舅公！”。

潘峰有些恍惚，暮色中，在他面前站着的两个少年，漂亮得能闪花人的眼睛，萧家人，都是出了名的皮相好。两个孩子又正值青春期，朝气蓬勃，青春靓丽，明媚如朝阳和彩虹。有趣的是，女孩虽然不矮，166的个子也算亭亭玉立，但男孩整整高她一个头，两人看上去像兄妹俩，却是阿姨和外甥的关系，所以他俩对他的称呼也不同。

严格来说，潘峰同萧雪芽并没有血缘上的亲戚关系，但是潘峰还是让萧雪芽喊他舅舅，就像她喊萧望城一样。

萧劲松一眼看到潘峰手上的那个纸盒，眼睛一亮，立刻抢过来，说：“舅公，你真帮我买到了最新的苹果电脑啊。”

“你小少爷点名要的东西，那还能不照办啊。”潘峰笑道。

这时，萧劲松似乎意识到了旁边的萧雪芽，看了她一眼。那女孩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兴高采烈的萧劲松。看着这弯弯的眼睛，即使不笑也盈满笑意，潘峰情绪有些复杂，这孩子……越长越像谁了啊。

这时萧雪芽向他伸手，欲接过潘峰手上的电脑包，说：“峰舅舅这个包，我来拿。”

潘峰的电脑包里有电脑还有文件，相当重。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拿不动！”

“拿得动拿得动。”萧雪芽连声说，伸手就将潘峰的电脑包抢过去，托在手上，转身冲着大厅喊：“舅舅舅妈，峰舅舅回来了。”

潘峰看看她，拍了拍萧劲松的背，两人一起向大厅走去。

大厅里，一张黑色的大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冷盘，卤水拼盘、凉拌三丝、炝拌干豆腐丝之类的解暑凉菜，萧望城和潘岚都迎了出来。

潘岚道：“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吧。快坐下，茶都给你泡好了。”萧望城看到萧劲松手里的电脑盒子，说：“又给小松买了礼物啊。小松谢了舅公没有?”

萧劲松笑道：“我和舅公是好哥们。不用说谢字。”而招来潘岚的嗔怪，“没大没小。”

潘峰简单地跟萧望城和潘岚打了个招呼，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接过吴婶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潘峰环顾室内，自从他进屋，除了萧劲松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的新玩具，其他人都在围着他转，萧雪芽将他的电脑包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沙发上之后，转身又捧了一个盖碗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峰舅舅喝茶！”

潘峰有点诧异，不由得仔细看了看那个萧雪芽，她一直笑容满面，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特别开心。这小女孩平时当然也不是什么阴郁的女孩子，但这么活泼和热情，倒也不常见。潘峰更多是见姐姐把她支使得团团转的样子，但那小女孩就一直默默无语地干活。今天……是怎么啦？他端起面前的JdZ青花瓷盖碗茶杯，揭开盖子，龙井浓郁的茶香萦绕，温度刚刚好，茶香刚刚好，萧雪芽从小被潘岚教导着怎么给舅舅泡茶，现在已经完美地掌握了他需要的龙井茶的口感。

“峰，现在开饭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只摆了几个冷盘出来。”潘岚在一旁道。

萧劲松道：“开饭吧，我都饿了。”

萧家小少爷一喊饿，那不开饭也得开饭。

潘峰喝了两口龙井茶，上了饭桌。吴婶便将热菜端出来，萧雪芽在一旁帮着端菜。萧望城坐主位，左右就是潘岚和潘峰，两个孩子坐下首。放在潘峰面前的，不出所料就是百花酒焖肉，雪菜蒸黄鱼这两道菜。放在萧劲松面前的则是他喜欢的奶油炖牛肉。

“峰舅舅吃菜！”萧雪芽是挨着潘峰坐的，她用筷子夹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酱红色焖肉，放到潘峰的碗里。

这举动也颇不寻常，萧雪芽平日里是很懂礼貌，但她不会这么主动对人，何况还是她一向有点畏惧的潘峰。

潘峰看看她，说了声：“谢谢小雪！”

潘岚说：“你怎么用自己的筷子给舅舅夹菜，脏不脏啊？”

“我的筷子又没吃过。”萧雪芽笑着反驳。

“诶，你这孩子……”潘岚要发脾气，潘峰夹起那块肉，对其他人说：“在国外吃西餐、汉堡吃到吐，还是想吃这一口。”把肉块放进嘴里，鲜美的肉汁在舌尖上绽开，带着淡淡的酒香。

“舅公在国外只能吃汉堡啊。也太可怜了。”萧劲松笑道。

“吃汉堡有什么可怜的，汉堡也很好吃。”萧雪芽道。

“你懂啥？”萧劲松嗤之以鼻。

“那你别吃我做的菜。”

萧劲松瞪了瞪眼，萧雪芽撅了撅嘴。

萧劲松放下筷子问：“我的鱼呢？”，萧雪芽指了指盘子，说：“你吃另外一面啊。”

萧劲松把碗一伸，“给我夹！”

“你自己不会吗？”萧雪芽看着他。

“给我夹！”

“我的筷子吃过了。”萧雪芽说着，又把筷子伸进嘴里，还故意吮吸了一下，似乎想气萧劲松，萧劲松冷冷地看着她。

“小松让你给他夹，就给他夹，你是做阿姨的，跟他皮什么？”潘岚发话了。萧雪芽就不说话了，拿起吴婶递上来的公筷，把黄鱼另外一面肚子上的肉扯下来，放在萧劲松碗里。

“好了好了，大家都吃饭吧。”萧望城打圆场。

“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跟小松闹。”潘岚埋怨。

萧雪芽却又呵呵呵地又笑了，她看起来如此愉快，让周围的几个人不免诧异，但是这笑容是如此轻松，如此有感染力，就像氤氲在空气中的玫瑰芳香，以至于大家都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