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绝望的种子

万历四十一年初春,京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阴霾之中。连续的干旱和蝗灾让这座繁华的都城也难逃厄运,饥荒如同无形的魔爪,紧紧扼住了普通百姓的喉咙。

李婉晴和母亲徐氏租住的小巷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巷子两旁,饿殍遍地,不时有哀嚎声传来。曾经热闹的街道如今冷清萧条,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脸上都带着惶恐和绝望的神情。

徐氏拉着李婉晴的小手,艰难地在街上行走。她们的脸上都带着病态的潮红,眼睛深陷,浑身上下只剩下皮包骨头。徐氏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如今更加破烂,露出了里面瘦骨嶙峋的身体。李婉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双曾经明亮的大眼睛如今黯淡无光,小脸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

\娘,我饿...\李婉晴虚弱地说道,声音细如蚊呐。

徐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强忍住眼泪:\婉晴乖,再坚持一下。娘去找点吃的。\

她们走到一家关门的铺子前,徐氏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老板,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门内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滚开!没看到门口贴的告示吗?本店已经关门,概不施舍!\

徐氏失望地垂下头,拉着李婉晴继续往前走。街上到处都是饥民,有的人倚靠在墙角,眼神空洞;有的人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围在一起,争抢着什么。徐氏拉着李婉晴跑过去,挤进人群。原来是有人扔了半个烂苹果。徐氏奋力抢夺,终于抓到了那半个烂苹果。她迅速退出人群,把苹果递给李婉晴:\婉晴,快吃!\

李婉晴接过苹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掰成两半,递给母亲一半:\娘,您也吃。\

徐氏摇摇头,把苹果塞回女儿手里:\你吃吧,娘不饿。\

就在这时,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走了李婉晴手中的苹果。李婉晴惊呼一声,徐氏连忙护住女儿。那个男人狼吞虎咽地吃完苹果,连核都不放过。

李婉晴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人们会变得如此可怕?

徐氏叹了口气,拉着李婉晴继续往前走。她们来到城门附近,只见无数饥民聚集在这里,希望能逃离这座正在死去的城市。

\听说南边还有活路,我们快走吧!\

\别傻了,到处都一样。还不如留在京城等死。\

\官府呢?官府怎么不管我们?\

人群中充斥着各种声音,有绝望的,有愤怒的,也有麻木的。徐氏和李婉晴挤在人群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队官兵骑马而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将领。他手持长刀,厉声喝道:\都给我散开!谁敢擅自离城,格杀勿论!\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不甘心地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走?难道要我们留在这里等死吗?\

那将领冷笑一声:\你们以为出去就有活路?外面到处都是饥民,还有流寇作乱。留在城里,起码还有官府发放的粥食。\

徐氏听到这里,眼前一亮。她拉着李婉晴,挤到队伍前面:\大人,请问在哪里可以领到粥食?\

那将领看了她们一眼,指了指城中心的方向:\城中心的大寺庙每天都有施粥,你们去碰碰运气吧。\

徐氏连忙道谢,拉着李婉晴往城中心赶去。然而,等她们赶到寺庙时,却发现这里已经人山人海。无数饥民挤在一起,争抢着一碗稀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粥。

徐氏和李婉晴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轮到她们。然而,就在徐氏伸手去接粥碗时,一个壮汉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走了粥碗。

\还我粥!\徐氏喊道,想去追那个壮汉。

李婉晴拉住母亲:\娘,别去!太危险了!\

徐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老天爷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李婉晴抱住母亲,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改变这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饥荒越来越严重。街上的尸体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徐氏和李婉晴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每天只能靠捡些烂菜叶和树皮勉强度日。

一天晚上,徐氏突然高烧不退。李婉晴吓坏了,她跑遍整个街区,想找个大夫,但所有人都对她不理不睬。

\娘,您一定要挺住啊!\李婉晴哭着说,用她那双小手笨拙地给母亲擦汗。

徐氏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女儿:\婉晴,对不起...娘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

李婉晴摇头:\不,娘。您已经尽力了。都怪那个男人,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徐氏虚弱地说:\婉晴,不要恨。恨只会让你的心变得更苦。答应娘,要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徐氏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李婉晴抱着母亲的尸体,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婉晴?是你吗?\

李婉晴抬头一看,竟然是她的父亲李进忠。只见李进忠比之前更加消瘦,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显然也被饥荒折磨得不轻。

\爹...\李婉晴不知该说什么。她既恨这个男人,又在这绝望的时刻感到一丝希望。

李进忠看到徐氏的尸体,愣了一下,随即跪下来痛哭:\徐氏,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婉晴冷冷地看着父亲:\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要不是你,娘也不会死!\

李进忠抬起头,眼中充满悔恨:\婉晴,爹知道错了。让爹来照顾你吧。我们...我们先把你娘安葬了。\

李婉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父女俩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徐氏简单地埋葬。李婉晴跪在母亲的坟前,泪如雨下。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慈爱的母亲了。

李进忠带着李婉晴回到了他们曾经生活的那个破旧的小院。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里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李婉晴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

\婉晴,以后就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李进忠说道,\爹会好好照顾你的。\

李婉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屋子。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指望这个男人了。从今以后,她必须学会独立生活。

然而,李进忠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好好照顾女儿。他很快又重操旧业,整天泡在赌场里。李婉晴不得不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家务。

每天天还没亮,李婉晴就要起床生火做饭。然后她要打扫院子,洗衣服,补衣服。中午,她要去街上捡些别人扔掉的菜叶,回来煮一锅稀粥。下午,她会坐在院子里,用母亲留下的针线做些简单的女红,希望能卖出去换点钱。

晚上,李婉晴常常饿着肚子躺在床上,听着父亲醉醺醺地回来,大声咒骂着今天又输光了钱。她总是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惹怒了父亲。

有时候,追债的人会找上门来。他们会大声敲门,威胁要砸烂整个院子。每当这时,李婉晴就会悄悄溜到隔壁邻居家躲着。邻居是个善良的老婆婆,常常会给李婉晴一些剩饭剩菜。

\可怜的孩子,\老婆婆总是叹息道,\你爹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李婉晴只是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坚强,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一天,李婉晴正在街上卖她做的手帕。突然,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从她身边经过,不小心踩到了她的手帕。

\对不起,\那少年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婉晴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她心中一动,却很快低下头去:\没关系。\

那少年看着李婉晴瘦小的身影,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心。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李婉晴面前:\这个给你,就当是买你的手帕了。\

李婉晴惊讶地看着那锭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的手帕不值这么多钱。\

少年笑了笑:\你的手帕做得很精致,值这个价。收下吧。\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李婉晴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善良的人。李婉晴拿着那锭银子回到家,却发现父亲正在院子里和一群人争吵。

\李进忠,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还?\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吼道。

李进忠跪在地上求饶:\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还钱!\

那大汉冷笑一声:\你每次都这么说。今天要是拿不出钱来,我就把你女儿带走抵债!\

李婉晴听到这里,吓得浑身发抖。她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咬了咬牙,走上前去:\这个给你们,够还债了吗?\

那大汉接过银子,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算你们走运。不过下次要是再还不上,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完,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李进忠松了一口气,看向李婉晴:\婉晴,你从哪里弄来的银子?\

李婉晴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我自己赚的。\说完,她转身走进屋里,留下李进忠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脸上露出既惭愧又复杂的表情。

从那天起,李婉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孑然一身,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婉晴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每天天还没亮,她就要起床生火做饭,打扫院子,洗衣服,补衣服。中午,她会去街上捡些别人扔掉的菜叶,回来煮一锅稀粥。下午,她会坐在院子里,用母亲留下的针线做些简单的女红,希望能卖出去换点钱。

有时候,她会去富人家里给人家的小姐们补衣服,换点微薄的工钱。虽然辛苦,但至少能保证自己不至于饿死。李婉晴渐渐学会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但她的内心却越来越冰冷,越来越绝望。

李进忠依旧整日醉生梦死,把赌钱都输光后就会哭哭啼啼地回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求李婉晴原谅。李婉晴对此见怪不怪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永远也改不了的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没有了对父亲的期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绝望的仇恨。

\为什么我们要活在这种地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婉晴总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看着窗外明灭不定的灯火,想起了从前的生活。那时候,她有一个慈祥的母亲,有一个虽然喜赌但也疼爱自己的父亲。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可是,为什么就在一夕之间,这一切都付诸东流了呢?

李婉晴痛恨自己的父亲,痛恨他赌博无度、荒淫无度的生活,导致一家三口从锦衣玉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她更痛恨的是这个世界的不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活活饿死?为什么官府高高在上,对百姓的苦难熟视无睹?为什么穷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这股怨恨和不甘在李婉晴的心中渐渐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遮蔽了她内心的阳光。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阴郁。那双本该明亮的大眼睛,如今只剩下冰冷和仇恨。

有一天,李婉晴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善良的少年。那少年正和一群朋友嬉笑打闹,看到李婉晴时却突然止住了笑声。

\你就是上次那个卖手帕的小姑娘吧?\少年上下打量着李婉晴,眼中写满了怜悯,\听说你家里很穷,要不要来我家...\

\不用了!\李婉晴打断了少年的话,语气十分冷淡,\我们没有那么穷,还是请您自重吧。\说完,她便低头走开了,留下少年一脸错愕。

他的朋友们看着李婉晴瘦小的背影,纷纷摇头叹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李婉晴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她的。她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要变得更强大,不再受人欺凌和怜悯。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就这样,李婉晴一点一点地长大。八岁的她,比很多大人都要坚强和果断。她学会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学会了独当一面。可是,她的内心却越来越冰冷,越来越绝望。

有时候,她会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语:\婉晴,不要恨。恨只会让你的心变得更苦。\可是,李婉晴做不到。她的心中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对父亲的恨,对那些穷人命运的不甘。她觉得,只有变得足够强大,她才能改变这一切,才能为母亲报仇雪恨。

一天晚上,李进忠又醉醺醺地回来了。但这次,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婉晴,婉晴!\他大声喊道,\爹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李婉晴警惕地看着父亲,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爹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李进忠兴高采烈地说,\有个富商看上了你,愿意出大价钱把你买下来。只要你去了,我们就再也不用受穷了!\

李婉晴听到这里,顿时如坠冰窟。她知道父亲口中的\好去处\是什么意思。那是一个她曾经听说过,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去的地方——青楼。

\不!\李婉晴尖叫道,\我不去!我宁愿饿死也不去那种地方!\

李进忠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你这个不孝女!为了你,爹已经把你卖了。明天一早,人家就来接你。你要是敢逃,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李进忠重重地关上门,留下李婉晴一个人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李婉晴蜷缩在角落里,泪水无声地流下。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个善良的少年,想起了自己曾经美好的生活。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要被毁掉了。

她知道,一旦进了青楼,她就再也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有八岁,无依无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就在李婉晴绝望之际,李进忠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婉晴,爹知道你现在很害怕。喝点水吧,能让你平静下来。\李婉晴警惕地看着父亲,没有接过水碗。李进忠叹了口气,强硬地把水碗塞到她手里:\喝吧,这是爹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李婉晴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水碗。她确实口渴了,而且她知道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还不如喝点水让自己好受些。她一口气喝完了整碗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爹...你...你给我喝了什么?\李婉晴惊恐地问道,但声音已经变得含糊不清。

李进忠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儿:\对不起,婉晴。爹也是没办法了。\

李婉晴想要挣扎,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她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昏睡了过去。

在朦胧中,李婉晴感觉有人用麻袋套住了她,然后把她扛了起来。她想要呼救,但却发不出声音。她感觉那人在奔跑,颠簸中她又失去了意识。

当李婉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烟雾缭绕,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香味。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

\醒了?\一个妖艳的女人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婉晴,\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李婉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卖到了青楼。她想哭,却发现自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好休息吧,\那女人说道,\等你恢复了力气,我们再来好好谈谈你的未来。\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李婉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下。她知道,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已经永远消失了,等待她的将是一个残酷而未知的未来。

就这样,李婉晴在绝望中迎来了她人生的转折点。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变得更加坚强,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黎明时分,李婉晴躺在陌生的床上,透过窗户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永远改变了。但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挣脱这个牢笼,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