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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亲身经历了两次死倒事件,又刚看完了《江湖志怪录》,李追远原本期待着,接下来可以在针对死倒方面的学习上再接再厉。

就好像读完了概念后,下面该给自己些公式了,然后自己再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去套公式解一下题。

可这两本书摸出来,就有点一门课程才刚学了一点,又给自己开了两堂新课的感觉。

扭头看向那口箱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两套书放回去重新摸,可脑海中又浮现起太爷那晚对自己说的话:

“小远侯,不能好高骛远,要从基础扎实学起。”

李追远摇摇头,算了,既然都已经摸出来了,那就看吧。

看完了,说不定下次就能给死倒看相算命了呢?

可这种自我安慰又实在经不起推敲。

是给那些泡成猪皮冻的死倒看面相?

还是给小黄莺和猫脸老太算命说,你们命格不好会横死?

怀着复杂无奈的心情,李追远抱着两套书离开地下室上了二楼,下方,传来柳玉梅的声音:

“小远啊,下来帮奶奶泡茶。”

李追远低头看去,东屋门口挂着一个灯泡,灯泡下柳玉梅坐在那儿,身侧摆着一套茶具的同时,还有一个围棋棋盘。

“好嘞,柳奶奶。”

李追远应了一声,将书送进自己卧室书桌后,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灰,跑下楼。

就算柳玉梅不找他,他也会找个单独时间和柳玉梅谈谈关于秦叔教自己练功的事儿。

尤其是在摸到这两套书后,练武的想法变得更加迫切,既然课本上偏题了,那他只能选择在课外补习去追赶进度。

“奶奶,喝茶。”

“嗯。”

泡完茶后,李追远在柳玉梅对面坐了下来,他没急着开口说自己的事,而是等柳玉梅先开口,自己才好顺势开出条件。

毕竟,谁没事做大晚上睡觉前特意泡茶喝呢?

不过,柳玉梅正欲开口时,东屋门就被从里面打开,秦璃站在了门口,她一身白绸睡衣,在灯光下流转着光泽。

“阿璃啊,你先回屋休息,奶奶和小远有些事要说。”

秦璃没动。

柳玉梅只能对李追远使了使眼色。

李追远看向秦璃:“阿璃,你先去睡觉吧,明天我会早起看书。”

秦璃转身,关上门。

柳玉梅叹了口气,俩人现在还是孩子,倒是没什么,可要是等到二人成年,自家闺女依旧如此亲近眼前的男孩,听这男孩的话,那可就有自己头疼的了。

不过,眼下有个鼻疼的问题,需要及时解决。

“小远啊,你明儿个到屋里来拜拜我家的牌位。”

“嗯?”

“纯当是串门谊。”

“好的,柳奶奶。”

这就像是去朋友家拜访,见过朋友家老人一样,要是老人已经变家中牌位了,也是要拜一拜的。

“顺便,和阿璃说说,把那几条脏毛巾和臭鸭蛋,给清理了。”

“毛巾?”

李追远忽然想起来,怪不得自己这几天每晚都要找条新毛巾洗了晾晒,他还纳闷脏毛巾去哪儿了呢,原来都被阿璃拿走了。

可是,臭鸭蛋是什么东西?

柳玉梅有些羞于启齿,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解释:“阿璃有个习惯,会把你送的东西,收回家里,许是我对她说过亦或者是她自己这般认为,觉得灵堂应该是摆放最珍贵东西的地方,所以,阿璃就把那几条脏毛巾摆那儿了。

那个鸭蛋,应该是那天吃早饭时,你给她剥的,都臭了。

阿璃放上去的东西,我不敢碰,怕她发脾气,也就只有你能帮我清理了。

另外,再教教她,以后灵堂上不要放其它东西。”

教育自己亲自养大的孙女,还得求助于外人,柳玉梅心里实在是抑郁。

可偏偏,又不能不开这个口,要不然自己每天和牌位们说话时,都得忍着臭鸭蛋味儿。

自己还好,只是说话时闻闻,但秦柳两家先祖,时刻都得被熏陶着。

另外,她也害怕万一以后再给灵堂上摆什么新东西,最近早饭都是用鱼冻头下粥,她是真怕一不留神,阿璃就端回家一碗自己和小远吃过的鱼冻头,摆灵堂主位。

“我知道了,柳奶奶,我明天来拜牌位。”

李追远没问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拜?他知道,柳奶奶是不想让阿璃觉得,她在打小报告。

“嗯,很好。”柳玉梅欣慰地点点头,她的目光落在这棋盘上,“看看,这棋盘喜欢么?”

李追远仔细看了看棋盘,是个上年份的老物件,细闻起来,还有股檀香。

尤其是这棋子,抓几颗在手里,圆润沁凉,虽气质光泽一致,但细究下来仍能瞧出一点点差别,意味着这棋子不是流水线上的模具,是以古法滴出来的。

“柳奶奶,这是好东西。”

李追远已经对柳玉梅时不时拿出的好物件儿,有些免疫了。

当下,虽说“万元户”的时代标签已渐渐退潮,可眼下能如此豪奢地摆出如此身家底蕴,也真是让人咂舌。

“看你和阿璃会下围棋,我就把这东西翻出来,供你们耍玩,待会儿你就带回自己屋吧。”

“好,那就先暂放在我那里。”

柳玉梅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送客,却听到李追远又道:

“柳奶奶,我自幼体弱多病,所以想跟秦叔锻炼身体。”

柳玉梅瞥了一眼眼前男孩,虽说白白嫩嫩的确实和壮实搭不上边,但怎么也瞧不出个体弱多病的样子。

不过,她也马上明白了男孩的意思,搁以往,她会毫不犹豫地用几句话搪塞过去,可眼下自己刚求人家帮了忙……

罢了,只是教点功夫什么的,也不算破规矩,又不是教其它的。

“行,我去和你秦叔说。”

“谢谢奶奶。”

“来,咱们下一盘。”

“好。”

被一个孩子拿捏了,柳玉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原本不打算下棋的,到底是忍不住来一盘。

然后,她就后悔了,棋到中盘,她就感到自己大势已去。

李追远一开始是本着自己反正得了便宜就被柳奶奶蹂躏一把消消气的想法,他想当然地认为秦璃的棋艺都是柳奶奶教的,自己肯定不是老人家的对手。

可下着下着,他忽然发现,柳奶奶的棋艺,还不如自己。

自己凭着脑力心算,勉强算是个业余高手,而柳奶奶,至多也就是个业余中段水平。

“奶奶,我困了,要不还是不下了吧?”

“嗯,那你就去睡觉吧。”

“好嘞。”

李追远起身,收起棋子,然后抱着棋盘回楼上了。

柳玉梅则走进屋,来到卧室,秦璃闭着眼,很听那小子话地在睡觉。

她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不管怎样,

自家阿璃身上,越来越有那股子小姑娘的感觉了。

“我们家阿璃的病,一定会治好的,一定。”

……

来到二楼露台,恰好看见太爷正站在边缘地带刚小解完,正处于揪着晃一下的收尾阶段。

“抱的什么东西?”

“柳奶奶借我的棋盘。”

“还是得多收收心,多看看书,好好学习。”

“我知道的,太爷。”

“嗯,英侯家里出事了,这阵子来不了了,你自己抓点紧。”

“英子姐家里怎么了?”

“说是她南爷爷和南奶奶一起得了病,在卫生院里躺着呢,英侯和她妈在那里照顾着。”

英子姐的南爷爷南奶奶,应该就是她外公外婆了。

李追远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英子姐都不来找自己补习了,按理说理解能力再差,上次的题她应该也早就看完了。

“那我们需要去探望么?”

“看望个屁,她妈娘家在九圩港呢,坐车都得转好几趟,再说了,要是人实在不行了,要去也是你爷爷去,我去看个什么东西。”

“哦。”

“回屋早点睡觉。”

“太爷,您这里有放大镜么?”

“放大镜?”李三江思索了一下,“灶台凹槽里看看,是不是有,以前我还想拿来引火用的,后来发现还不如火柴,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看书。”

那两套书上的字实在是太小了。

“伢儿看书这么辛苦的么,都要用到放大镜了?要不,太爷领你去镇上眼镜店,给你配副眼镜?

算了,镇上眼镜店怕是水平不得行,太爷还是带你坐车去市区人民医院配吧。”

“不用了大爷,我就拿来看一下图,我眼睛不近视。”

李追远先进卧室放下棋盘,然后跑去楼下厨房,果然在灶台凹槽里找到了蒙了灰的放大镜,清洗一下后,他又回到卧室,打开台灯。

先拿出来的,是《阴阳相学精解》,共八卷。

翻页,没序言前言,甚至连第一篇的标注都没有,直接就是内容。

李追远拿着放大镜,认真看着。

连续看完三张密密麻麻的正反页,李追远发现不对劲了。

这三页其实字数非常多,全都在讲同一个东西——眉毛。

从眉毛的走向角度、浓密厚度、长短色泽……总共讲了近千种。

第四页开始,它开始讲眼袋。

李追远没继续看,而是往后翻了两页,确认了,它花了两页大篇幅,讲了眼袋。

接下来,又开始讲眼皮。

隐隐的,李追远心里起了个猜测……虽然没标注第一篇,但它前期讲的,怕是都属于“眼”吧?

可已经磨蹭了这么久,居然还只是属于“眼”的一部分。

李追远把这本书翻到最末页,发现讲的是眼角纹……还是眼。

然后,他拿出第二本书,看了前端再翻页往后,嗯,开篇三页纸,全在讲耳垂。

再翻到最末页,在讲耳背。

第三卷书,拿起来,同样的方法快速确认,没错,它在讲人中,也就是嘴唇和鼻子之间那块区域。

所以,前四本,分别讲的是:眼耳口鼻。

按理说五官指的是眉眼耳鼻口,它这里把眉和眼合在一起当一卷,没给眉单开一卷。

它还怪好哩。

跳过基础概念,李追远拿出第五卷,认真看了第一页……他没看懂。

但大概找到了感觉,这似乎是在排列组合,每个组合下面对应着一小段文字说明,而且极尽简略。

大概意思是,篇幅受限,很多都省略了,看书的人,应该自己明白。

李追远揉了揉眼睛,所以,这就是看相么?

不是那种算命先生走到你面前:“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有灾祸。”

按照这本书的逻辑叙述,应该是:你知道印堂表现里有多少种排列组合选项么?

李追远很不理解,明明是一本涉及封建迷信的看相书,怎么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科学严谨。

这本书的作者到底多有精力,仔细观察了多少人的面相?

不,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甚至一个门派也不可能做到。

这本书如果不是闭着眼瞎写的,那作者应该是搜集考据了不知前人多少相关著作笔记,才能归纳总结出来。

李追远翻开第六本书,认真看起第一页。

他额头沁出细汗,耳垂发红,这一般是他解难题时大脑快速思考时的表现。

第一页看完,他还是没看懂内容,但看明白了规则。

如果说第五本书是对前四本眼耳口鼻基础上的排列组合,那么第六本,就是在前者基础上,排列组合的排列组合。

如果说,到第五本,还能靠死记硬背来过关,那到这第六本,已经涉及到数学计算层面,计算量,太大了。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七本。

这次的第一页,他看得很快,因为他只是在确认猜测。

果然,第七本,是在第六本基础上的进一步加码,理解和计算难度,已经不是简单倍增。

“呼……”

李追远现在很想去洗脸,但犹豫一下,还是翻开第八本。

第八本第一页看完,李追远将书闭合。

身子后靠在椅子上。

他发现自己错了,之前还疑惑为什么一本封建迷信的书,竟能透着一股子科学严谨味儿。

等翻到第八本后,

他看见了玄学。

前四本的眼耳口鼻分类,很像是原始数据,或者叫原始数字,第五本到第七本,则是原始数字的运用。

用感性点的比喻,可以类比成绘画,你从最基础的点线面学起,到画出一个完整的东西,到布局架构,到光与影结合立体感知……

等你可以完美临摹大师画作和画出优秀作品时,差不多算是到了第七本水平。

这第八本……就要求你感悟出自己的风格,开创流派,成为大师。

所以,这本书就算是真的,一般人也就只能看看,根本学不了,别说到第八本了,一千多种眉毛你得先背好。

李追远目光扫向旁边那套《命格推演论》,算了,破罐子破摔了。

重新坐直身子,翻开第一卷,咦,居然有前言了。

果然,这两套书是同一个作者,因为第一行第一句话就是:“读完前作《阴阳相学精解》。”

这是必要的前置条件?

继续往下看,李追远发现不是,而是命格推理需要好几项条件,一个就是相学,一个是星学,一个是气运学。

“难道,箱子里还有同一个作者的两套,我没找到?”

很快,李追远发现错了,因为在前言内容里,作者表示出了遗憾,他只掌握了相学,却已无力再去钻研星学与气运。

或者说,星学与气运,本就是互相包容,并不是单独分类,相学、命格里,也有星学与气运之说。

按照作者的看法,他觉得真正的命格推演之法,应该同集这四大学术,才能真正做到精益求精。

“也就是说,学完了这四个,也只是提升了正确率,还是不能百分百。”

而前作相学,则是辅助命格推演提升正确率的辅助之一。

前言结束,李追远正式翻起第一页内容。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图形一角,确切的说,是这一页,都只是图形的一角,而文字,写在图形里。

李追远快速翻页,将每一页图形在脑海中记住,翻完一整本书后,开始在自己大脑里做拼图,拼出来了,但还是残缺的,却能看出是什么了。

是八卦。

所以,这八本书,全部拼完,就是一个完整的八卦。

而这一套书,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新算法。

这一瞬间,李追远有种错觉,自己不是住在乡下太爷的房子里,而是回到了京里的课堂上。

老教授们和他们这群孩童学生,互相折磨后,露出的那阴惨惨的笑容。

“还真是有种,上课学习的感觉啊。”

李追远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起身离开屋,去洗漱水缸那边舀出水来,洗了把脸。

整个人变得清爽之后,他也重新燃起了斗志:

“学,好好学!”

……

早晨,天刚蒙蒙亮,李追远睁开眼,侧过头,看见了先于太阳照入自己卧室的光彩。

秦璃坐在椅子上,侧对着自己。

这是怕像上次那样正对着自己,等自己醒来时把自己给吓到。

她今天穿着一套袄裙,也就是上身穿有衬里的上衣,下身穿裙。

上衣深绿底色加白纹,裙子是浅绿底色绣加山水花卉。

这让昨晚拿放大镜看了半宿书的李追远,看起来眼睛格外舒服。

洗漱后,趁着早餐还没开始,李追远就端出昨晚柳奶奶给的棋盘,想和秦璃下棋。

可秦璃看着正常大小的名贵棋盘,却迟迟没有动手拿起棋子。

“是不喜欢么?”

秦璃没说话。

李追远只得把这棋盘收起,把秦叔在镇上给自己买的简陋版塑料棋盘纸拿出。

铺好后,秦璃马上拿起棋子落子。

连输了三把后,李追远有些想念昨晚和柳奶奶的交锋了。

不过,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棋艺的进步,毕竟一直被女孩压着,很容易发现和改善自己的不足。

女孩已经不会故意让自己了,到第三把时,虽然还是自己脆败,但二人对弈时,已经有了正式下棋的氛围。

但李追远也清楚,自己的极限很快就要到了,除非自己把卧室里的那两套书全丢了换棋谱来研究,否则自己永远不可能在棋艺上胜过女孩。

只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争强好胜只会显得很幼稚。

“阿璃,你下得真好。”

女孩似乎在笑,虽然她表情不显,但那微微颤起的唇角,似乎在预示着她想要做的动作。

刘姨喊吃早饭了。

用过早饭,李追远留意到,女孩又一次把自己给她开好瓢儿的咸鸭蛋,握在了手里,藏入袖口。

李追远抓住她的手,把咸鸭蛋拿出来:

“阿璃,吃的东西就吃掉,不要藏起来,你要是想收藏东西,我可以以后专门送给你一些礼物。”

女孩眼睛亮起。

用过早餐,李追远遵守约定来到东屋,柳玉梅不在屋里,也没按照老习惯在屋外喝茶,她故意躲得远远的。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进东屋里头来,看着灵堂上那满是秦柳两家姓氏的牌位,心里莫名涌现出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自己曾去过相似的地方有过相同的感觉,但具体是哪里以及是谁带自己去的,一时间想不起来。

李追远俯身拜了拜牌位,行完礼,然后动手将牌位上的几条脏毛巾和那颗臭鸭蛋收起。

秦璃这时伸手抓住李追远的胳膊,她的眼睫毛没跳动,身子也没颤抖,但也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愿意。

也就是动手清理的是李追远,换其他人,哪怕是柳玉梅自己,女孩早就暴起了。

“阿璃听话,要收藏东西不要放这里,我们可以专门找个更好的地方来放,这里是用来摆牌位的供先人的,明白么?”

阿璃低下头,她很失落。

李追远则在思考,自己该送什么东西给她呢?

送吃的,肯定不行,她肯定会偷偷收藏起来再继续发霉。

“阿璃,我把那套棋送给你怎么样,不是新的,是我们今早下棋时用的那套,用小木盒装的。

就放你那里保管,以后早上你就拿出来找我,我们一起用那个下棋。”

秦璃抬起头,虽然依旧没有明显表情,却能感受到,她整个人变得明媚了。

屋门外,先前特意避开这会儿又悄悄靠近偷听起墙角的柳玉梅,不由翻起了白眼。

她已经能想象出自己孙女抱着那套不值钱玩具时的细心呵护模样了。

走出屋门,看见柳玉梅。

“柳奶奶。”

“哎。”

李追远没急着走,而是继续道:“柳奶奶,今天天气很好,您该多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好。”

“我跟阿力说了,他晚上忙完了后教你,你可别怕辛苦。”

“怎么会呢。谢谢柳奶奶。”

李追远牵着秦璃的手上楼梯时,恰好看见走下来的李三江,没活儿时,太爷一般都会晚起。

“最近学习怎么样?”

李三江忘记昨晚自己已经问过了,他只是享受这种关心孩子学习的长辈感觉。

毕竟,要是他真的细究下来,大概就会发现李追远最近一直看的是什么书。

嗯,也是因为秦璃一直陪着李追远看书,他对小姑娘有些怵,依旧不太愿意凑近。

“有点困难,但我会努力的。”

“嗯,努力就好。”

回到二楼露台东北角,李追远把书拿出来,摆好放大镜,又在旁边拿出一个空白作业本。

《阴阳相学精解》里,有不少关于“尺寸”“裁剪”的词汇和形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比较抽象的古文,应该是老医书里的常用。

这些,李追远看得懂字,却没有具体认知概念,只能拿笔先记录下来。

好在,前者可以问柳玉梅,他能看出来,虽说秦璃的衣服是订做的,但肯定经过柳玉梅的裁改。后者则可以问刘姨,刘姨明显是懂医术的。

这会儿,秦叔已经带回了做香的原材料,刘姨已经准备古法制香了。

李追远心里不禁感慨,阿璃这家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摇摇头,撇开杂念,李追远正式开始背书。

班上有两个同学,是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李追远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比不过他们,差距非常大,因为自己需要过两目甚至三目。

中途,保持弯腰拿放大镜姿势久了,脖子有些酸。

李追远左手继续拿着放大镜阅读背诵,右手去按捏自己脖子。

不一会儿,另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也按捏上了自己脖子的另一侧。

李追远嘴角露出微笑,真是可爱的强迫症。

整个上午,除了带秦璃上了一次厕所喝了一次水外,李追远都在背书。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已经填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眼睛”。

等自己再把后头的“耳口鼻”都背完,那自己脑子里,应该会出现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张各式各样的人脸。

就算是京里最大的理发店提供给客户选择的发型模特款式,在自己这里,都属于过分贫瘠寒酸。

午饭后,李维汉和崔桂英来了。

李追远沉浸在背书中,没留意到坝子上的情况,身边的秦璃,自是不会提醒。

等察觉到秦璃身体开始抖动时,李追远才诧异地抬起头,看见故意放轻脚步走近的崔桂英。

他赶忙抓住秦璃的手,生怕女孩对着自己奶奶暴起。

崔桂英见孙子在认真看书,本意不想惊扰,这会儿也只是笑笑道:“小远侯,在看书呐?”

“嗯,奶,爷爷呢?”

“你爷在和你太爷说话呢。”

“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啥事,和你没关系。”

“是三婶娘家那边的事么?”

“额……是的。说是那边想请你太爷去看看。”

“哦。”

一般遇到正规医院里很难处理的病症时,很多家属都会想法子走走偏门尝试一下,而且,这种老两口一起病下的事情,也不是很常见,确实奇怪。

“这细丫头可真好看。”

崔桂英作势就要伸手去摸摸秦璃的头,李追远赶忙挡在秦璃身前。

“额……”

崔桂英愣了一下,只能摸了摸自己孙子的头。

“奶,她认生呢。”

“哦,是么,倒是和你戏得蛮好的。”

和崔桂英说了会儿话后,李维汉也上来看孙子了。

不过,李维汉只问候了两句吃得好不睡得好不,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看。

等时候差不多了,他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李维汉说道:“哦,对了,小远侯,大后天你太爷要出趟远门,晚上不回来,正好那天村里人要去挑河,我带你一起去吧。”

崔桂英一听埋怨道:“干啥呀,带伢儿去挑河,你怎么想的?”

李维汉不以为意道:“就两天的事儿,在外头宿一觉,没啥大不了的,这又不是以前了,挑河工期短了,也没那么苦了,咱家四个儿子,包括雷猴潘侯不也要和我一起去的么。”

崔桂英:“就算三江叔要去九圩港出门不在家,小远侯不也能睡咱家里么?”

“叔说,不方便回家睡的,毕竟小远侯出了家,还没还俗。”

其实,李维汉本意也是想外孙了,再加上这次又是全家壮劳力出动挑河,他就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玩玩乐呵乐呵。

“小远侯,你愿不愿意跟爷爷去啊?”

“好呀,爷。”

“瞧瞧,伢儿都答应了。”

李维汉带着崔桂英离开了,他今天来主要是给九圩港的亲家那边传个话请三江叔的。

据说是有同病房的病人来了亲戚探望,那亲戚是石港镇的,把那石南镇思源村李家捞尸人的事儿讲得神乎其神。

亲家那边一听,这不是女儿嫁去的村子么,马上就联络过来想请人出山看看。

晚饭后,李追远就去坝子上等着了,柳玉梅也没食言,秦叔带着李追远来到屋后,开始教李追远功夫:

蹲马步。

按照秦叔的要求,李追远开始蹲起,然后秦叔的手,在每个发力点进行校正,同时嘴里诉说着各个注意细节。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调整后,秦叔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而李追远,已累得满头大汗,双脚都在发抖。

但秦叔只是让他休息了一会儿,又蹲了一个小时。

上楼梯回屋时,李追远是扶着墙的。

晚上,柳玉梅坐在屋门口纳凉,秦叔走到她身边站住。

“咋样?”

“脑子是真的好啊。”

“四肢不行?”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脑子好,学什么都快,比我小时候练武时,领会得快得多,他已经能体会到脚下生根的韵律了。

只是练功夫毕竟是要吃苦的,看他能不能坚持了。”

“怎么,你想收徒了?”

“不,我没有这个想法。”

“你好好教吧,记住,只教功夫。”

“好的,我明白。”

柳玉梅回到屋,坐到牌位前,拿起供桌上的一块糕点小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这会儿灵堂上已经没臭味儿了,她也能得以轻松惬意许多。

“阿璃喜欢一起玩的那李家小子,开始跟阿力学功夫了,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坚持下来,要是脑子又好又能吃苦……

乖乖,我真好奇他妈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孩子的。”

柳玉梅准备睡觉了,她要先放下自己的头发,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那枚铜镜时,却摸了个空,仔细一看,这台上哪里有铜镜?

可这屋里,是不可能进贼的,也没人会碰她的东西,除非……

柳玉梅走向卧室,看着正在熟睡的孙女,孙女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盒。

“阿璃这丫头,不会拿我铜镜去做回礼了吧?”

……

接下来两天,李追远过得都很规律,看书、蹲马步。

第一天蹲马步很痛苦,早上醒来双腿依旧泛酸,第二天就觉得正常多了,等到了第三天,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痛苦和疲惫。

只觉得马步一蹲,想象着自己是一棵树,长在地上,按照秦叔教的,跟着自己的呼吸和心率节奏,身体轻微小幅度动态摇晃,连看了一整天书感觉昏沉沉的大脑,都变得清灵许多。

只不过,这三天晚上,秦叔除了教自己蹲马步,没再教别的。

李追远也不心急,因为他在看书上的突破更快。

只是死记硬背和算数堆叠,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三个完整白天加蹲马步后的卧室台灯夜读,他已经将《阴阳相学精解》看到第七本了。

除此之外,他还顺便将《命格推演论》看了三本,勉强掌握了推演命格的基础算法。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仗着自己学习能力强所占的前期跑马圈地优势。

再往后,想要继续更进一步,就得花费时间与精力去一点一点攻克了。

尤其是《阴阳相学精解》第八本,他还没开始看,但心里,已经知道它的难度,可偏偏,这第八本,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就算没有大成,但学了这些东西,心里总是有些痒痒的,跃跃欲试,想看看实践效果。

二楼露台上,李三江正躺在藤椅上,一边抽着烟喝着茶,一边悠哉悠哉听着收音机里正唱的《铡美案》。

李追远走了过来,问道:“太爷,你生辰是啥时候?”

“咋了?”

“想提前记起,好给太爷过寿。”

“嘿,可不凑巧了,你刚回老家前,就过了,下次过,得等明年喽。”

“那您先告诉我,我好记下来。”

“好好好。”

李三江就把自己生辰说过了,细伢儿还问得挺详细,连时辰都问,他也没当回事,都告诉了。

接下来,李三江就发现,自己这曾孙一会儿仔细看着自己,一会儿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小远侯,你在写啥呢?”

“计算。”

“数学题?”

“嗯,差不多。”

“让太爷看看。”李三江伸手拿过本子,发现本子上写的不是数字,而是一条条或密集或松散的横杠竖杠。

“这是啥?”

“计算步骤。”

“现在老师都教这种的么?”

“嗯,这样计算快。”

“哦,那你好好算,好好学。”

“嗯。”李追远一边继续观察着太爷面相一边继续算着。

“小远侯啊,太爷我明天就要去九圩港了,晚上不回来,汉侯说要带你去挑河?”

“嗯,我和爷说好了。”

“那行,就跟着出去透透气吧,你爷也是想你了,我跟你说,你爷那会儿,最稀罕的就是你妈,现在啊,他最稀罕的就是你,你爷,可是偏心得紧哟。”

终于,李追远算好了,他的眉头皱起,整个人,露出一股颓然的气息。

“嘿,小远侯,你这是咋了?”

“太爷,我算错了。”

“算错了就算错了嘛,知道错了就行,重新算呗,多大点事。”

李追远点点头。

在他根据太爷面相以及命格推演计算里,得出的太爷命格总结下来是:

【先天早夭、多病缠身、寿元不厚、财泉枯竭、命中忌水、禁走偏门。】

看看自己的推算结果,再看看面前躺着听戏的太爷。

要是只错一个两个,或者模糊一个两个,那就罢了,自己毕竟没学完全部,出点纰漏误差也正常。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全错的?

不,不是简单算错了,是全部相反啊!

浓浓的挫败感在心底升腾,这是在过往学习生活里,几乎没遭遇过的经历。

先前,自己心里还有点学得很快的沾沾自喜,现在,全没了。

“太爷,我回屋睡觉了。”

“行,去吧去吧,早点睡,明儿你爷早上来接你。”

“太爷,你也早点睡。”

看着李追远离去的落寞背影,李三江有些诧异地挠了挠自己下巴,心道:

这伢儿不就是做错了一道题,至于这样么?

……

回到卧室,在书桌前坐下。

李追远看着面前的两套书,心里忽然有种想把笔丢掉,把书全都推地上的冲动。

他不想学了,产生了厌学情绪。

左手撑着脸,右手拿起书桌上的铜镜把玩。

那天晚上他就发现了,小围棋盒子不见了,原地则出现了一面很古朴的铜镜。

他知道,应该是阿璃拿走了自己的礼物,还送给他一个礼物。

铜镜里的自己,一脸沮丧。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才是自己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正常表现。

这一次,他面对这种莫名出现的情绪时,没有心慌和恐惧,也不用去反复催眠劝说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算错题,还能有这种效果。

李追远心里的挫败感慢慢被收起,他左手接过镜子,继续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右手拿起笔,开始计算起来。

我再算算我自己。

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

但比这句话,更忌讳无数倍的是……命者不自算。

只是,李追远是靠着地下室搬出的两套书学的看相算命,没有老师教导,而且书的作者显然也没考虑,会有能看得进学得会这本书的人,会连这么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就像是高数课本第一页,不会给你放一张九九乘法表。

算着算着,

李追远感觉自己脑壳有些昏昏沉沉。

应该是累了,嗯,算完就睡。

继续算下去,

感觉自己流鼻涕了,感冒了么?

伸手一摸,低头一看,

还好,没感冒。

不是鼻涕,

是血。

“啪!”

李追远小脸直接磕在书桌上,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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