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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书网 > 云鼎之狂歌 > 第58章 幽州行不测风云

第58章 幽州行不测风云

“斜阳瘦马寄君愁,

幽云骨冢锁清秋。

笙歌锦瑟音犹在,

沙如雪,月如钩。”

自古以来幽州便号称是云鼎大陆上最隐秘的一处存在,接天的漫漫黄沙将所有来自亘古的秘密守护在其中。历史上有很多吟游诗人或者词者侠客,都曾经想试图遍览这片土地,探寻那来自天地绝境的壮丽风光。但很可惜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失败了。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寻常的草木或者野兽根本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更何况是普普通通的人族。

在这些历险者中,最着名的应该属吟游诗人杜清了。杜清是个很倔强的人,每当他走过一片土地,一座城市,甚至一个村庄,一小片古迹,他都要将他的亲身所感化为一首首流传千古的诗篇,收录在他的《杜氏春秋》之中。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后人在替他整理诗集的时候,这才在他那浩如烟海的诗篇之中,发现了这么一首,短短的,毫不起眼的《幽州叹》。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他流传于后世的千万首诗篇之中,这首《幽州叹》其实并不是那么出名。就仿佛,他的幽州之行,刻意被他遗忘了一般。

幽州,本身就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造物主在开创世间的时候,故意想把它忘却的一处存在。

于是,这里也只能生活着一个种族,一个被遗忘的种族。

眼下,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一路走来三个被遗忘的人。

三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留在这金黄色的沙海之上,一直延伸出去。大漠上的风沙毫不留情的撕扯着天边,就连地平线也一时无法看得分明。而这三串脚印便消失在那看不分明的远方,仿佛消失在了世界的尽头。

“他…大…爷…的…”

行在最末尾的男子伸着长长的舌头,将自己几近枯竭的体力化成一句早已重复万变的…呻吟,又艰难的向前挪动了一步。

“默言,按照无邪兄弟的指引,我们应该马上就要到不灭城了。你再坚持一下。”

声音是从为首的一名黑衣银发的少年口中发出的。说来也怪,沙漠中恶劣的气候却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人。他一边说,一边举目四望,试图能在视野中发现一些人为的痕迹。

不过,这里黄沙漫天,却哪里有那半个“幽州不灭城”的影子?他摇摇头,回头向行在正中的那名羽人女子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个纠心的表情。烈日当空,这样的天气更不是一名羽人能够经受得了的。只见她双手拄着一根竹杖,艰难的在沙地上跋涉着。可虽然艰苦,金黄色的发丝下却是一双坚定而又美丽的双眸,水蓝色,在沙漠中竟透着一股沁人的清澈。

“娘个西皮的!这破地方…除了活死人你能坚持…谁还能坚持得下去…”末尾的韩冰没好气,却又无力的应着:“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天天被晒…大爷我…已经被烤…成人干儿了…”

“话说…冰坨子给的地图…到底靠不靠谱啊…这咋还没到啊…”

“话说…大爷我被烤的…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啊…”

“话说…能给大爷我喝口水不…大爷我…渴死了…”

“话说…这破地方白天里烧烤…晚上冻冰块儿…是人来的地方么…大爷我其实更宁愿在凉州…喝西北风啊…”

雨薇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嘴上“没力气”,其实却在一直喋喋不休的干哥哥,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也许,这也正是他独有的给大家鼓气的办法吧。想来,自从凉州草原上白骨盟誓到现在,曹云,韩冰和自己一路西行,终于来到了这幽州大漠,寻找那月耀之晶。而郑乾为了重新集合禁军虎骑也离开了他们。至于慕容瑾,当他给曹云指画出幽州地形图以后,便带着柯白不知去了何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两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日头,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轻声道:

“曹大哥,我们也已经快走了一天了,要不还是歇会儿吧。”

雨薇的话还没说完,却只见曹云忽然间站住了身子。他并没有搭言,从身后看过去,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还没等雨薇的话说完,韩冰便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嚷嚷道:“就是就是,咱家傻妹妹都说要歇会儿了,二比一,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话还没说完,他便又激灵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娘个西皮!大爷我怎么老是忘!”

一边说着,他一边忙不迭的从包裹中取出一件棉袄,团了几团塞在屁股底下,这才安安稳稳的坐了上去。否则,这滚烫的沙地不一会就能在屁股上烫掉一层皮。

雨薇抿嘴笑了一下,也照这样子垫坐在一些衣物之上,又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水袋分给韩冰。韩冰接过水袋忙不迭的喝灌了起来。

也只有喝水才能堵得上他那张臭嘴了。

大漠上的太阳升上去的时候很快,落下去的时候也迅速。还没等韩冰歇够脚,刚才还当头高照的太阳便已开始西沉。说来也怪,此时此刻,周围的风沙也仿佛阻住了脚步,露出一片湛蓝色的天空。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纤长,投洒在金黄色的沙海之上。

雨薇抬头看了看太阳,不由得担忧道:

“曹大哥,大漠上天黑的快,我们是不是要再赶赶路,找个歇脚的地方了?”

几许微风吹在韩冰的脸上,不同于刚才的烈日当空,却似乎带着一丝别样的温凉。于是他叹了口气,也不由得随口道:“傻妹妹说得对,这破地方天色一晚就冷得发紧,尤其是到了后半夜,简直和在丘州昆茫山一样。大爷我虽然走不动,不过也比冻死的强。咱说活死人,咱们是不是找个避风之处准备过夜啦?”

话虽这么说,不过当他四下看去的时候,心中却多了几分惆怅。他们现在正处在幽州大漠的正中心,放眼望去皆是茫茫沙海,却哪里能找得到避风的一处所在?

于是,韩冰和雨薇都向曹云投去问询的目光。慕容瑾留下的地图现在正在曹云的手中,向哪里走如何歇脚,曹云都应该比他们清楚的多。

可当他们看过去的时候,才忽然间发现,眼前的银发少年,似乎有些沉默的过久了…

此刻的曹云正盯着手上一张不大的羊皮纸,仔细观瞧着,眉头锁成了一个结。

“曹大哥怎么了?有什么变故不成?”雨薇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喂,该不会咱们迷路了吧?”听韩冰的语气,也不知他到底是否真的担心。

“唔…”曹云沉吟了片刻,才似乎很不甘心的从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们没有迷路…”

“哦,没迷路就成。大爷我还担心迷了路困死在这儿了…”说着,韩冰刚要伸个懒腰,却忽然听到曹云这才将后半句话支吾出口。

“我们似乎…已经到了…”

“啥?!”

这回可是韩冰和雨薇异口同声。

“这咋可能?!”说着,韩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曹云手中的地形图夺在手中。雨薇也大惑不解的凑过来观瞧。

“按照无邪的指引…吾辈所站的这个沙丘之上,应该就是罗刹族的不灭城…”望着一望无际而又空空如也的沙海,曹云不由得苦笑道。

“娘个西皮,咋又被冰坨子阴了!”

研究了许久,韩冰不由得狠狠骂道。慕容瑾留下的地形图虽然简单,可却十分清晰。本来沙漠之中就没有什么障碍,只要根据太阳认准了方向,少数的坐标物就能指出正确的方向。茫茫大漠一眼望不到边,他们这一路走来就算路线上有少许偏差,可要说在视野中完全错过一座偌大的城池,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那传说中的不灭城,真的也只是传言?

“糟糕,咱们现在该咋办?”

环顾着周围的沙海,韩冰显得有些焦躁。

曹云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糟了,曹大哥,冰哥,你们觉不觉得,这风,有些古怪?”突然间,雨薇惊叫出声。

曹云和韩冰同时向雨薇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在如此迷茫的时刻,他们都不明白雨薇干嘛要去研究大漠上无时不在的风。不过,羽人的身体轻盈,天生对风很敏感,也许能先于他们察觉到一些什么。

“咋了?”韩冰摇晃着脑袋不解的问道:“刚才风停了,现在…恩…好像又有点了。可这不挺正常的么?”

听韩冰发问,雨薇却没有马上搭话。她闭上眼睛,似乎正在努力感觉着一些什么,又仿佛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正当韩冰忍不住要再问出口的时候,雨薇却突然间睁开了眼睛,惊慌道:“曹大哥,冰哥,快跑!”

还没等别人问出口,雨薇便急急忙忙在二人身后推搡着,使劲朝一个方向狂奔下去,弄得曹云和韩冰一阵阵的发懵。

“薇儿,这是何故?”一边跑,曹云一边发问道。

“是啊是啊,你这样大爷我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啊。”韩冰此刻也稀里糊涂。

“你们看!”雨薇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脸上却是万分焦急。

此时,夕阳已经滑到了地平线的边缘,金灿灿的,仿佛就要融化在这金色的沙海之中一般。

“这…”曹云皱了皱眉头,显然没看出个所以然。

等下!融化?!

等他再定睛看去的时候,却忽然间发现,远处,大漠与天空的交界却早已显得不是那么分明。不仅仅是太阳,就连地平线也仿佛融化了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就在那极远处的混沌之中,却似乎陡然间出现了一个东西…那好像是,一条细线。

“那是啥?”韩冰也显然发现了天边的异样,于是讶异道。

刚刚问出口,那条笔直的细线便好像变粗了一些,黑乎乎的有些看不清楚。而远处,似乎从天边升腾起一阵沙黄色的烟雾…

糟糕!曹云的心迅速的沉了下去,在早先习武之时,师公秦天也经常在喝醉的时候和他讲一些云鼎大陆上的一些见闻。而眼前的景象,却和当时秦天口中的一个词,极其相似。

“娘个西皮的!是沙暴!!!”还没等曹云开口,韩冰便已经惊叫出声:“大爷我在梓丹城听人说过,沙漠里谁都惹不起的老祖宗!”此刻,已不用雨薇的推搡,韩冰早已狂奔到了队伍的最前头,也不知刚才一直嚷嚷再也走不动的到底是谁。

可即便如此,雨薇最后绝望的呼喊还是让两个人的心再次凉了下去。

“这不仅仅是普通的沙暴…这是…”

雨薇的话还没说完,当曹云再回头时,却惊讶的发现,刚才还远在天边的那条小黑线,却陡然间变成了眼前通天的一堵巨大的风墙!那风墙下窄上宽,像是一个直通天界的喇叭口,要把整个天空都绞进去一般。

一时间,风声呜咽,狂沙飞舞,天昏地暗。那条原本的小黑线早已经化成眼前巨大的狂风漩涡,席卷起地面上的一切。一阵嘶哑的轰鸣从漩涡中狂泻而出,震耳发聩,好像一头发怒的洪荒猛兽。

“这是沙暴龙卷!!!”

他们发狂的奔跑,绝望的呼嚎,却丝毫不能与身后黑色的龙卷拉开半点距离。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仿佛一瞬间便跌落在了世界的边缘,随着这大自然的天灾一起堕入无边的地狱。

“娘个西皮!大爷我这回算是完蛋了!”韩冰嘶喊着,心里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知道,以沙暴龙卷的速度,他们根本没办法逃开眼前的这一劫。跑着,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一只胳膊已被人抓扯住。回头看去,却只见雨薇的双手正牢牢抓着自己,而她此刻的身子早已被风吸起,无法借力。

糟糕!羽人天生轻盈,此刻竟已抵挡不住飓风吸裹,横扯在空中。而自己的身体毕竟要重一些,还能再坚持一会。

可是,再坚持一会,还能坚持到多久呢?

刚想到这里,扑面而来的飓风便硬生生顶住了他奋力前迈的脚步,在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托起…

“吾即汝身,汝借吾魂。南荒之脉,北境之昆。万物沉六合,化五行,着四象,终寂之时,阴阳之始,归于虚空。以吾血逆天地之为,戮吾心以化无相虚风,祭吾魂以证不灭之恒。混沌之处,即是永生…”

说来也怪,在这满耳飓风呜咽的天地绝境之间,却有一段不缓不慢的吟唱穿透了轰鸣,清晰的回响在耳边。当“永生”二字刚一出口,刚刚飘飞在半空的韩冰和雨薇便咚咚两声跌落在地上,摔得有些七荤八素。

可让他们惊讶的是,那刚刚还风云色变的飓风,居然就这么停了…

一切是那么的静,刚才还无时不在的狂风现在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耳朵似乎一时还无法从刚才的震轰中恢复过来,嗡嗡的有些耳鸣。韩冰从地上抓起一把黄砂,细滑的沙粒从指尖流淌下来,笔直的沉落在地上,隆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小沙包。

韩冰仿佛猜到了一些东西,可他的眼中仍旧流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投向一旁刚刚吟唱完焏术的黑衣少年。披在他肩上的,是一头雪白的银发。

“曹大哥…你?!”雨薇在一旁也惊呼出声,她现在也看清了,吟唱焏术的,居然正是曹云。

“这是…?!”韩冰瞪大了眼睛。

“不动风棺…”曹云费力的点了点头,现在他的额头上早已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你们离近些…吾辈…支撑不了多久…”

韩冰一瞬间明白了。自从在龙丘血战使出“圆月圣界”破掉雷羿的“林剑”之后,曹云便已经寻找到了焏术的“大门”。

其实,焏术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除去那些拥有特殊血脉的血继焏术师,普通人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领悟到焏术的皮毛。究其原因,是因为焏术的修习完全没有固定的套路和章法,而完全是靠修习人本身的天赋和悟性。所有的焏术师都无法形容他们初次领悟焏术时的感觉,对于他们来说,那就像是一扇“门”,一扇毫不起眼的“门”。当你终于发现那扇“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切原本就在那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简单。可当你找不到那扇“门”的时候,你却永远无法参透。

而对于曹云来说,龙丘血战当夜,在夜枭枪的帮助下,那扇焏术的“门”已向他微微打开。而后来的“血影凋零”和“不动风棺”,便真正激发出了他体内的潜质,使他开始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焏术师。

一名…没有经过修习的焏术师。

曹云原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去驱使什么焏术,可当刚才韩冰和雨薇就要卷入龙卷之中时,他却感到一阵深深的悔恨和懊恼。要不是为了替他寻医问药,雨薇和韩冰也根本不会来到这幽州绝境深陷死地。在眼下危急时刻,若是能和他们一起同生共死倒也罢,可自己身上的“不动风棺”却又偏偏能在这暴风之中护的自己周全。他焦急,他悔恨,他在想如果此刻,同样的不动风棺能够出现在韩冰和雨薇身上,那该多好。

于是,在那一刻,他的脑中便突然响起一阵轰鸣。那阵轰鸣越来越清晰,最终却化为一段冗长的吟唱。“不动风棺”施术复杂,凭现在的曹云是绝对无法做到的,可他却用焏术的共鸣硬生生扩大了不动风棺的范围!那本应只是覆在体表的“风棺”在曹云的努力加持下扩大到了身周围的一个圆,最终将韩冰和雨薇包裹其中。

在“风棺”圆内,不会受到飓风影响,哪怕是吹一口气都只是马上会消散,化为乌有的“死风”。

“唉呀妈呀,活死人你可以嘛。”劫后余生的韩冰一边惊诧,一边将雨薇拉扯得更加贴近曹云一些。这样,“风棺”圆的范围就不用维持的那么大了。而当三人紧紧抱成一团的时候,曹云的脸上显然要好受一些。

从圆里朝外看去,沙暴龙卷仍然在狂暴的肆虐着,绞杀着天地间的一切,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四周围的黄砂被卷吸在空中,露出原本地上的戈壁。韩冰曾眼睁睁看着一块几十人都合抱不过来的青岩被连根抬起,嗖的一下从脑袋上飞过去,吸入龙卷之中。

韩冰吓得吐了吐舌头,又向曹云身上蹭的近了一些。没有人知道这龙卷风到底有多大,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堵黑色的“风墙”。

“活死人你是啥时候学会这一招的?可是厉害啊,要不大爷我和咱家傻妹妹就真的玩完啦!”韩冰此刻死后余生,一脸的侥幸。

而雨薇此时也脸吓得煞白,紧紧贴在曹云的身侧。

“说来,咱现在应该已经在‘风棺’之中了吧?那现在大爷我是不是不用吃饭也不会死啊?”韩冰一边瞪着圆外的奇景,一边没头脑的问道。对于他来说,仿佛闲扯能够缓解他现在心头莫名的恐惧。

“不知道…”曹云吃力的摇摇头,显然加持这扩大了的“风棺”很不好受。

“这龙卷移动的很快。”雨薇紧张的捋了下发丝:“曹大哥只要再坚持一下应该就能过去了,就是…”

雨薇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的住…”韩冰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那堵黑色的“风墙”,已经顷刻间压到了眼前…

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在大自然的天灾面前,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龙卷飓风就好像是一部天神的战车,从天地间滚滚碾来。曹云三人所在的那个“风棺”之圆,就好像战车前进道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眨眼间便被碾压了进去,没有一点多余的声息。

飓风,轰鸣,飞沙,走石。天地间的混沌,一切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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