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看男人的眼光从小就差
当意识到自己或许触及到了一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世界真相,却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而与真相失之交臂……
这对于任何创造者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正如被流放至地界坐牢的那些仙界或是凡尘界的犯罪分子,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大脑中本就存在另一个世界的所有信息,而那些信息,只是在他们被流放期间被暂时封存了起来。
但众所周知,这种涉及大脑活动、记忆的技术至今还不算特别完善,所以偶尔难免会出点篓子。
这就注定了在犯罪分子之中,一万个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觉得朝九晚五一辈子好像哪里不太对,冥冥之中他们意识到——
这个世界或许不是眼前这样的。
然后当这种怀疑根深蒂固,他们将为了寻求世界的真相奉献一生。
地界对这种情况有种专门的说法:上辈子孟婆汤没喝干净。
这些被短暂关押于地界的人,不分种族与国籍,往往会在短暂一百年不到的生命里程内,于地界的历史洪河中名垂青史。
他们研究天体,研究自然规律,研究过去和未来地界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们甚至试图突破地界固有维度,找到本来他们根本就不应该知道其存在的沙陀裂空树。
但无论是多少的古代文献,用不同的文明种族文字以不同方式与形态记载了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一棵树,他们距离触摸到这棵树,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这就是客观条件上的不允许。
就像现在南扶光面临的一样——
捕梦网因为材质的可载容量与耐受程度过度,无法记录它本该记录鸡毛蒜皮之外的事情。
而现在看来,这些“意外”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南扶光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如果不让她搞清楚信件里这个名字奇奇怪怪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别说余生都不要想睡觉了,两腿一蹬翘辫子了怕都要死不瞑目。
……
要说到“强大的储存能力”,每一个修仙入道人士首先想到的当然是“乾坤袋”。
乾坤袋等级不同,其内空间大小也各有不同,听说达到了仙器或者神兵级别的储物袋,已经可以叫“神域空间”,代表着乾坤袋中很可能有天然的福地洞天,提供额外的储存甚至滋养功能。
但无论品阶,每一个乾坤袋的基础成分,都是一种在大日矿山开采产出的、名叫“黑裂空”的矿石——就是“沙罗裂空树”那个裂空,因为这种矿石的本质就是可以撕碎维度间隔,创造直达某一空间的捷径。
根据现在器修的研究成果显示,他们怀疑所谓的乾坤袋内空间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那小小的袋子里,而是在另一个尚未知晓的领域甚至是世界相互独立着——
当人们把手伸进乾坤袋里,其实是因为黑裂空矿石发挥基础作用,让他们把手伸到了很远以外的某个神秘领域。
听说地界的先驱者们也在研究这玩意,他们管这种链接方式叫“虫洞”,或者之类的东西。
乾坤袋很便宜,因为黑裂空矿石是一种来源成谜、传说取之不尽的资源。
什么东西一但泛滥就不值钱,但这种基础物资恰巧也是组成修仙界日常的重要存在,所以就像是制造符箓专用的纸张、书写符箓用的墨水原产矿石一样,黑裂空矿石产出被仙盟完全垄断,严格地控制了起来——
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这个东西不是你拆一个乾坤袋就可以把它逆拆解出来的。”吾穷说,“完善捕梦网,你得想办法弄到黑裂空矿石。”
想要弄到仙盟管制的东西,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只能上黑市。
一个乾坤袋也才值几个中品晶石,大点儿的宗门直接免费配发,但是黑裂空矿石在黑市价格却高的令人咋舌。
而且黑市的人很鸡贼,事出反常必有诈,他们通常不乐意和修士交易这种基础物质,生怕他们钓鱼执法……
南扶光想要摸着黑市的门路,还得找个凡尘人士投石问路。
“你不是人吗?”
”全天下都知道你和我穿一条裤衩子。”吾穷一脸尴尬,“我去弄那东西和你直接自己去买有什么区别?”
南扶光陷入沉默。
“你可以问问杀猪的,反正他最近好像不太忙。”吾穷指了指店铺里面,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可能已经自行泡长茶的男人,“现成的,人还在。”
南扶光已经被所谓“杀猪的”狠狠拒绝了两次,好事不过三,她才不要找他。
这时候想到了她那便宜师父——
按照一般规律,当宴几安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整个三界六道总是会迫不及待地把这样东西双手奉上。
问他要一个提取黑裂空矿石原石的条子总不难吧?
……
“不行。”
云天宗,赤雪峰,陶亭正殿内,南扶光无声地睁圆了自己的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仙尊,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主座之上,云上仙尊低头品茶,在他右手边,立着静若寒蝉的小师妹鹿桑。
接收到了来自云天宗大师姐那震惊又谴责的目光,宴几时刮了刮手中的茶碗子,忽地有些迟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委婉点……
长长的睫毛轻颤,他才掀起眼皮子看着杵在自己面前的人:“黑裂空矿石除了生产乾坤袋并无其他用处,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您先拒绝我才想起来问我要它做什么?”
她这话已经有点儿带情绪了。
鹿桑挪动了下脚下,小声地叫了声“师姐”,南扶光看都没看她一眼,宴几安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
他考虑是不是先让她出去。
毕竟南扶光每次见着鹿桑最后都会搞得大家不太愉快。
想了想,他又觉得这时候才开口请人出去有些突兀,索性算了。
“要做乾坤袋我这有的是。”宴几安道,“你要什么品阶的都有,宝库里有一个前些日子刚升级为三阶神兵的,里面自带火属性灵田——”
“……”
“还有一把二阶仙器木悬大空剑,我听他们说你更偏向于木属性的使用,可以一并拿去。”
又来了又来了。
这从宝库剑的事儿就过不去了吗?
您那宝库我是开了关关了又开,您看我稀罕过一回么?
南扶光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宴几安提出的两件东西,其实对于把“吝啬”刻进血脉里的龙族来说,属实大出血。
这可不是造谣。
听说他给了鹿桑那把伏龙剑后,从此一毛不拔,别说拜师礼,鹿桑现在穿着的还是云天宗寻常内门弟子的道袍。
现在却要许给她这过气旧徒弟一件三阶神兵,一件二阶仙器。
这事儿说出去又能叫云天宗甚至《三界包打听》一番振动——
看现在鹿桑“嗳”了声,微微睁圆了眼,唇瓣轻启的震惊模样就知道了。
修仙界宝器到了稀有阶级,基本都各自有各自的来历和特定的名字,它们基本又可以纳入“仙器”或者“神兵”的分类——
“仙器”通常属性都很好,一阶仙器如无幽的那把“逐光逍遥扇”,就已经足够元婴甚至以上修士使用。
仙器升阶比较奢侈,需要另外一份完整的当前仙器本身铸造的基础材料,塞进熔炼炉。
然而难度在于仙器一件难寻,更何况要收集齐其本身的铸造材料,有些仙器来源于上古秘境,别说材料连其上一任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也许从该仙器现世那日开始,得到它的主人便要踏上无休止的材料试错之旅……
所以天底下没几个修士有这奢侈条件去升级二阶仙器。
“神兵”则不同,如“打神鞭”和“诛邪辟火羽衣”,一阶神兵虽然也非凡品,但不如仙器那般难得,初始属性低且没那么优秀,经常会出现五灵根适用神兵这种连上品武器都不如,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神兵升阶会重铸其属性,只需要找到优秀的器修塞进熔炼炉,剩下的就是祈祷——因为伴随着品阶升级,神兵升级成功率逐步下降,很容易碎。
通常神兵无数次升级才可能出现合适的单灵根属性,得以投入使用,而一把高阶神兵背后可能是无数把其他神兵的尸体。
宴几安有过五阶神兵升六阶碎掉然后心痛的闭关三年的光辉黑历史。
这开出的条件,放谁识相的都该笑脸相迎了。
但南扶光却狠狠地蹙起了眉:“我要黑裂空矿石,我只要那个,我有用。”
别人要甲,你给要给乙和丙,这是什么息事宁人的歪路子?
——她这样毫不领情,在宴几安看来就是不知好歹。
于是云上仙尊也蹙起眉,下颚微紧绷。
“日日。”
“干什么!”
“平日里你在宗门过分跳脱,疏于修炼,成日与凡尘人厮混、捣鼓那些无用之物,哪怕是被你招惹之人登门告状,为师从未说过你一句不是。”
宴几安难以言喻此刻想法,只觉有些不愉悦,这些日子南扶光为了个鹿桑跟他闹了无数的别扭……
其中不乏在宗门众人面前扔下他这时候拂袖而去。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
“是,带鹿桑回云天宗,收起为徒是为师一意孤行,但其中道理,为师以为于你早已说清,并且现在在试图予你补偿。”
“?”
“你当时点头答应了她的存在,现在不能又说话不算,为了鹿桑的各种事,同为师闹一辈子不愉快。”
“??”
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话让南扶光秒变哑巴。
什么什么和什么?她要黑裂空矿石,这人跟她扯什么鹿桑?
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提到的人还站在那,南扶光转头看向她那小师妹,只见后者此时此刻自然又是红着眼,一脸乖巧与感动地望着她的师父——
啊,在她看来,也许一个三阶神兵和一把二阶仙器,是云上仙尊为了让她能在师门有立足之地所做出的牺牲。
也确实是这样的。
拿了好处,她南扶光就该乖乖闭上嘴了……她不要的那个虚木洗髓丹只是敲门砖,云上仙尊可有的是好东西,足够叫她老实的呆着。
南扶光脑子里一片白光,耳边仿若有噪音在嗡嗡地响,她张了张嘴发现嗓子仿佛被锁紧,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浑身的血液从头顶瞬间落入脚底,她四肢冰凉,有一种面对突然扭曲的世界的茫然——
然而面前的人好像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奇怪表情。
他还在说,说什么“你小师妹入师门不过二旬已是筑基初期”“当初你用了几十年”“如今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升入金丹初期”“修行之路苦远,你切莫为此洋洋得意”……
之类之类的。
南扶光也没有办法消化更多的话了。
她零零碎碎的听着,垂在身侧的手从颤抖至死死攒成拳,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那聒噪的数落停了,她从头到尾只是说了句——
“我只要黑裂空矿石,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扔下这句话,不等宴几安做回应,她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赤雪峰,离开了云天宗。
……
凡尘界。
南扶光气势汹汹出现在猪肉摊前时,杀猪匠刚刚卖掉最后一条猪后腿肉。
用砧板边一块干净的白色纱布擦掉杀猪刀上的碎肉,雪亮的杀猪刀“啪”地落在砧板上立稳——
杀猪匠这才慢吞吞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站在摊位跟前很有存在感的仙子姐姐。
“哭过了?”
“没有。”高高扬起下巴,仙子姐姐嗓子像是在磨刀石上挫过一般沙哑,“给你半个时辰收拾收拾,跟我去一趟大日矿山。”
显然已经事先被吾穷打过招呼了,听到南扶光的话,杀猪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上去也不怎么惊讶自己被要求立刻收拾包袱走人这件事。
他抬起手,显得有些懒散地搓了搓指腹的薄茧,又用一种莫名给人感觉很是怜爱也很是变态的气氛,缓缓蹭了蹭那把杀猪刀的背脊。
“有秘密不让我听,说丢脸,转头去找你那个,”他想了想,“仙君道侣。”
“……”
“然后被拒绝。”
“………………”
“结果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请我帮忙……现在是不是觉得更丢脸了?”
“…………………………”
“择偶须慎重,你们这种年轻小姑娘,就是很容易被老头骗。”
“……………………………………我一百多岁了。”
“光长个不长心眼。”
“废话那么多,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是没拒绝吗?”
南扶光突然想到了她小时候硬要拜宴几安为师。
就像她前几天硬要和眼前的人交朋友。
………
嗯。
至少他说对了一点。
她果然从小看男人的眼光就有问题。